“什么？”老太太茫然地看了一圈 最后视线落在暗自憋笑的苏行烟身上。
苏行烟轻咳一声，调整好状态看向众人高声询问，“刚才的对话大家都听清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在对方的眼神里确认了信号。
“听清了！！”杨婶子率先喊出第一声，随即更多声音加入进来。
十几道声音此起彼伏，看似杂乱，实则落在老太太耳里就是一遍又一遍的“五十两”，还在一旁美滋滋地想着五十两银子的开销规划。
“祖母，您也没有异议吧？”苏行烟轻声询问。
“没有，这还能有啥异议，我又不是傻子。”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结果，苏老太太脸上可算有了笑模样，当即催促王守成修改契约内容。
“马上签字画押，这事就这么定了！”
鉴于老太太先前刻薄姐弟的表现，反应过来的众人依旧选择缄默，就算那几个是苏老太太带来的人也被旁边人擒住胳膊，悄悄捂嘴，不让他们发出声音。
王守成看了眼一旁的苏老二，眼神带了一丝询问和不安。
苏老二明白他的意思，但眼下想要有利大丫姐弟就必须这么做，再说他娘说话做事没给大丫姐弟留一点脸面，如今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报应。
于是，苏老二轻微颔首，就这么干吧。
亲儿子都同意了，王守成没了顾虑，至于之后老太太发现不对劲闹起来，反正有她儿子在呢。
王守成不再犹豫，立刻让小川取来了笔墨纸砚，依照重新谈好的条件写了四份断亲契约。
小心地吹干墨迹，王守成对姐弟俩和老太太叮嘱道：“这断亲文书一式三份，官府留档一份，另外三份，一份放在见证人，也就是我这里，此外你们两方各持一份，签字画押后即刻生效，在场诸位都可见证。”
“好。”苏老太太一马当先走到桌子跟前准备签字，她不识字，便让王守成帮她签好名字，自己在名字旁边画个圈，再按上手印。
“大丫小川，你们来吧。”王守成将纸张调整方向，招呼姐弟俩过来。
苏行烟拉着小川走到桌子旁站立，并没有急着签字，而是拿起一张契约看了起来。
“有啥可看的，你又不识字，赶紧签完了事。”
老太太正拿抹布擦拭手指上的印泥，抬头瞧见苏行烟磨磨唧唧地不签字，反而像是逐字逐句地看纸上的内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便出声催促。
苏行烟没有搭理她，视线落在最后一行文字上，久久没有挪开眼。
“苏行烟苏行川二人与小山村苏家断亲绝缘，此后生老病死，富贵贫瘠各不相干，不得以小山村苏家血脉后人自居。”
村长的文笔不比学堂夫子，这一句读完却让人心底生出凄凉决绝之意，就这么斩断骨子里流传的血脉亲情，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唏嘘吧。
一旁的苏老太太此刻却是坐不住了，以为苏行烟还想变卦，当即走到姐弟俩跟前，拿起一支笔塞到小川手里，语气不善地再次催促。
“看也没用，这份契约的内容不会再变了，想反悔，门都没有！快签！”
小川被她拉扯的差点没站稳，苏行烟连忙一只手拽住小川的另一只胳膊，眼神警告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别动手，我们会签字的。”
被一个小辈这样盯着看，老太太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才刚一抬手便被一旁密切关注的苏老二制止。
苏老二也不说话，只是一脸不满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道不算大，却刚好可以让老太太不能抽回手继续打人。
“好，好，好得很！”老太太发觉儿子的意图，也明白自己一时不能拿姐弟俩如何，气急败坏的她只能指着几人，高声怒骂。
“今天必须把这个亲断了，断的干干净净，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辰儿受两只白眼狼多少摆布，我这个老婆子又要挨多少白眼狼的欺负呢！别磨蹭，赶紧签！”
老太太的阴阳怪气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也没人将她的话往心里听。
苏行烟见她这般架势，也不想再生变故，便拉着小川一同签字画押。
老太太看着两人落笔、按指印，脸上是从来没有在姐弟俩面前展露过的欣喜之色。
待姐弟俩退到一旁擦拭手指上的印泥时，不等王守成检查，挣开苏老二钳制的老太太急匆匆地拿起文书，一张张地看去。
确认每一张文书签名位置上都有文字和指印，虽然不识字，但看形状都是一样的，老太太心中的大石这才安稳落地。
众人看着老太太迫不及待的举动，心中多少有些可怜又庆幸。
可怜的是大丫姐弟摊上这么一个长辈，以往人前不知的委屈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又庆幸如今断亲已成定局，再也不用看老太太的脸色过活了。
王守成叹息着摇摇头，走上前，拿走老太太手里的契约，交代小川和他一起将四份文书展示给众人见证。
鲜红的手印大家都看得懂，这下大丫姐弟真的就和苏家没任何关系了。
“行了小川，这份你们姐弟收好。”展示一圈后，王守成叮嘱姐弟俩妥善保管契约，转身将手中另一份文书递给苏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例行公事的语气说道：“你的。”
老太太满脸堆笑地接过文书捧在手心里，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将契约又看了一遍，随后喜滋滋地举起文书冲着姐弟俩喊话：“现在断亲文书已签，你们现在跟我跟苏家没有任何关系，这个院子你们要住的话，先把银两结清。”
“婶子，你看大丫小川这俩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你说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就是去借也得有些日子才能借来呢，你说是不是？别这么着急。”
“是啊，娘，你宽裕一些时间，大丫和小川怎么可能一时间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你别说他们了，就是放眼全村能第一时间拿出来的也没几个。”
“少废话，大家看得清楚，大丫现在都能供得起小川上学了，还在这里跟我哭穷，不给钱白住房子，别想美事，抓紧拿钱！”
老太太一向不把旁人的意见放在眼里，只昂首叉腰地站在那里，大有今天拿不到钱就不走的架势。
苏行烟有些犹豫，若此时将钱交给老太太有两处祸患，一是那份契约还未到官府存档，万一老太太得知真实情况后闹着要重新签契，还不知道又要折腾多久；
二是贸然拿出二十两银子，岂不是告诉大家自家存蓄数目，就算这是全部家当，但小川现在上学是事实，只要后续他还在上学，不就是说明他们还有保留的财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行烟不敢拿两人的性命赌人性，眼下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先稳定住老太太，钱等过几日再还她，最好还是阶段性地还完。
这边苏行烟还在东想西想呢，老太太已经等不及了，上前一步，撸起袖子准备去抓离得最近的小川衣襟。
苏老二只感觉老太太的胳膊在他眼前一晃，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哎”了一声，抬手一抓，就拦住了老太太前进的身躯，下一瞬对上王守成若有所思的眼神，一个想法同时在两人脑海中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