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站在离着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眼里的情绪复杂到她根本看不懂。
眼前的张萍跟自己记忆里那个爱笑的人相差甚远，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明媚的情绪，而是刻满了岁月带给她的累累伤痕。
虽然张萍一直跟着宋樱，但那时候谢姝年纪还小，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再加上现在对她来说，了解当年的事情是当务之急，她没有什么闲心去过多地关注她。
谢姝站起身来，声音冷淡，“张阿姨，很久不见。”
张萍看着谢姝，又像是透过她去看什么人，眼里盈着泪，唇角弯起，“您长得跟小姐真像呀。”
谢姝抿着唇没说话，她现在没有什么兴趣叙旧，她只想知道真相。
谢姝看着张萍，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我想知道，当年在慈济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萍像是预料到谢姝会这么问，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没有急于撇清自己，而是语气温和的道，“小小姐，进屋里聊吧。”
晏迟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了谢姝的胳膊，语气坚定，“就在这儿说。”
张萍低头不语。
谢姝摇了摇头，“没事的，我跟她进去，这房间这么小，有什么异动，你带人进来就是。”
晏迟还想说什么，谢姝却抚了他的手，转身跟着张萍进了房子。
房子很小，就一间房，床跟灶台都在这一间屋子里。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一应用品也都很齐全，看起来是有长期住下去的打算。
张萍从十几岁就在宋家，一直跟在宋樱的身边，薪水可以说是相当丰厚了，现在却蜗居在这么个小房间里，着实让人有些唏嘘。
谢姝面色不变，“可以说了么？”
张萍站定，几秒之后才回身看向谢姝，声音干涩，“小小姐，是我该死。”
这话说完，她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谢姝没有去扶她，心却一点点地沉到谷底，身上漫起凉意，“所以我妈确实是被胡玫害死的，而你是她的帮凶。”
谢姝的语气肯定，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将已知的结果告诉给对方听。
此时的张萍已经泣不成声，她跪在谢姝的面前，“是我害了小姐，是我害了她，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张萍的话零零碎碎，但何尝不是确认了谢姝之前查的一切。
谢姝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冷声道，“告诉我，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张萍跪在地上，不停地擦着眼泪，试图说什么，嗓子里却像是被堵上一般，发不出声。
谢姝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面前，“把你的眼泪收回去，我不想听你哭，我只要答案。”
就在谢姝等的快没耐心的时候，张萍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小小姐，小姐的死，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擅离职守，是我……收了胡玫的钱，把事情瞒了过去，我真该……”
谢姝，“我不需要你的忏悔，从头说。”
张萍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开口，“当年小姐，被谢南送进慈济医院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病！是谢南找人把小姐强行带走的！我曾经无意中听谢南对小姐大发脾气，问她为什么他把胡玫带回家，她也不生气。”
谢姝默声，这倒是她从没想过的理由，谢南因爱生恨？
怎么可能，他那种自私的人，哪里会懂爱。
谢姝嗤笑却没打断张萍。
张萍边说着边抹眼泪，“谢南根本不让我跟着小姐，那时候小小姐你也还小，我只能在照顾你的同时，每天偷偷地往医院跑，看着小姐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衰弱下去，到了后来几乎24小时都在昏睡，就这么一天天地耗着命，到最后……”
张萍的声音哽咽，“到最后，小姐那么漂亮的人，瘦得就只剩下皮包骨头。”
提到宋樱最后的模样，谢姝的心尖锐地痛起来，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胡玫经常去看她么？”
张萍点头，“她几乎天天去小姐那耀武扬威，我带小小姐去看小姐的时候，还碰见过几回，你那时候总喊她‘坏女人’，所以……谢南就不再准我带你去看小姐了。”
谢姝，“我妈吃的东西，都是谁负责？”
张萍叹气，“刚去的几天，都是我送饭，但后来谢南就不再让我送了，反而……让胡玫去给小姐送，胡玫送的饭，小姐也几乎没吃过几天，自从她变得嗜睡之后，几乎都是靠营养液吊着命。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你是谢南的女儿，他自然不会对你差，便搬出了你外祖家，让他准许我去照顾小姐。”
张萍声音低了几分，“小姐临走的几天，几乎是没有一天是醒着的，直到……”
“直到小姐离世的那天，她才精神一些，她拉着我，跟我一起回忆你的出生，成长……她说你刚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小一只，像只小老鼠似的，看起来一只手都能抱过来。”
谢姝的眼睛里有了湿意，但目光却依然紧紧地盯着张萍。
张萍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也是那天，她说想吃吉庆坊的桂花糕，我便离开了病房，打车去给她买，我原本觉得病房不能离人，便给谢南打了电话，他说他在外地。可是……”
张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明明在医院门口看见他了，可就匆匆看了一眼，也不是那么确定。”
谢南？谢南那天不是出差去了，有不在场证明么，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谢姝并没有打断张萍，听她继续道，“我回来的时候，胡玫正在房间里大喊大叫，而小姐全身都在抽搐，她用力呼吸，可……”
张萍捂着眼睛哭了起来，“我去找医生了，可我回来的时候，小姐已经没有呼吸了，胡玫……胡玫那个贱人，还在笑，说……说喝了自己女儿亲手做的汤，是不是……是不是能做个开心鬼了……”
谢姝紧紧地闭上了眼。
是了，是她做的这碗鸡汤，亲手送走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