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番话，姿态放得很低。
做生意的人，什么都可以算个价值。
其中就包括我这张脸，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打打杀杀，对于那种日子没有半点怀念。
加之我的脸皮，肯定是没有小波的这条腿值钱。
面子丢了也就丢了。
对于我的委曲求全，小波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甚至还呵呵冷笑了几声。
“林冬夏，你现在说话温温婉婉跟个大家闺秀一样，谁看了估计都看不出来，你以前是个流氓。”
这种嘲讽我听得多了。
甚至还想告诉小波，这样嘲讽人没什么杀伤力。
“小波，算咯嘛，我们打来打去，又有什么东西到手了呢，你就是要叫白脑壳赔你一条腿，又能怎么样，你自己的腿也长不回来了。”
“要不你开个条件，大家和气生财。”
我话刚说完，就听到小波叹了一口气。
“大帅，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几个松桃那边办人，办那个徐……徐什么来着。”
“徐建国。”
我轻轻将小波记不住的名字，补充完整。
“对对对，徐建国，当时我在想，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刀光剑影，算得上兄弟的人。”
“我小波对不起你，大哥发话，我二话不说，把枪口顶在你脑壳上，所以即便这些年大家都知道，我这条腿是你背后搞得鬼，你看我找过你没有。”
我心中舒缓了几分，小波这个态度，那就证明还有得谈。
我抬起手，想要搭在小波的肩膀上。
但动作做到一半，又默默停下。
“小波，都过去了，这些烂事，就随时间过去烂在陈年里面，我们要看的都是眼前。”
我也就是没孩子，要是有孩子，估计都要拿出哄孩子那股劲来了。
刚才还松弛表情的小波，突然面色狰狞。
“大帅，那你说，我是什么地方对不住白脑壳。”
“在你发话了，他还是要把匕首掉出来，给那王鑫磊，让他捅我两刀，他开车将我的腿给撞烂。”
“从始至终，我和他有过什么恩怨。”
我面色一僵，缓了片刻，才将烟放到嘴边抽了一口。
“小波，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大家出来混，讲什么恩怨啊，不都是讲利益。”
“涉及到利益，那就是你死我活了。”
“还是那句话，在我看来，都过去了，叶海潮马上离开，这黔州再过几年，不依然是许牧野的天下么，许牧野还能亏待你不成。”
“我们这些都是要滚蛋的，即便许牧野容得下我，我也不敢继续在他面前晃荡，你要是等不到几年，你现在说，我也可以补偿你。”
小波嗤笑一声，十分恶心的吐出了一口口水。
“林冬夏，你是不是真觉得你现在是有几个臭钱的人了，日不死得很？”
“你是傻逼到，认为钱是万能的啊？还是我小波这条腿，这么不值钱啊？”
我抽了抽鼻子，即便是这样几乎是被指着鼻子骂，我也没有生气。
“我不是认为我有好多钱，我只是真心想要补偿你，也是真心觉得，你办我，我办你，没有太大意思，我们消消停停的，就这样算了。”
小波突然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
“大帅，我十四岁就开始出门讨生活，直到今天快二十年了，可以说是一事无成，我最不在意的就是钱。”
“我上面没有老，下面没有小，中间更是没结婚，我就一个人，多少钱都够我用，你觉得你拿钱能打动我？”
我憋了一口气，小波现在这样，就跟往常和人谈生意一样。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感觉。
我有些郁闷。
“好好好，小波大哥，你是我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划个道来，我按照你说的做，这样行不。”
小波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真的？”
我点了点头，“真的，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要怎么样才能算了。”
我语气变得有点生硬，耐心消耗无几。
小波双手抱在脑后，似乎十分享受我这种神态。
“大帅，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划条道出来，你按照我说的做。”
我没好气的说道，“说！”
小波脸上的笑容一收，整个人瞬间紧绷，几乎是从牙齿当中吐出一句话来。
“好，既然这样，那我要白脑壳一只手，你把他右手给我，一笔勾销。”
这次轮到我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小波压根没去管我什么表情，继续说道，“林冬夏，我实话告诉你，我惦记白脑壳很长时间了，等叶海潮走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做，专门对付他。”
“你不是叫我给你划条道吗，我如今给你划了，你走啊。”
我重新拿起一支烟，没有半点表情的叼在嘴上。
片刻后轻声说道。
“小波，我出来混的时候是八一年，那年我十八岁。”
“八三年我二十岁，我看着待我如亲哥的大哥被枪毙，
八六年二十二岁，我在苦窑里面听到母亲离世的消息，
八七年二十四岁，我被自己小弟背叛差点死在湘省，
八九年二十六岁，被我信任，一直抬我的老板，送进监狱，同一年，背我跑了一夜救我命的兄弟，与我分道扬镳。
九二年二十九岁，我搞定一直兄弟相称的王鑫磊，有了上位的机会。”
我眼睛眯起，牙齿咬住没有点燃的香烟烟头。
“今年是九五年冬，我三十二岁，刚刚和唯一有过一点触动的女人说再见。”
“小波，我这么多年走来，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可以说，我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站起身，用打火机将嘴巴上叼着的烟点燃。
“小波，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不是我给你笑脸给多了，你真就把自己当个人了？”
这么多年走来，能够失去的人，我已经全部失去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身边扶持我这么多年的白脑壳。
我咬牙伸出手，一把抓住小波的头发。
“杂种，你给老子一个字一个字记好，你要是不识数，不识趣，真不晓得一大还是二大，那你就来。”
“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来着，是不是：大帅，莫动，别让兄弟为难？”
“我今天也跟你说句话：你最好不要发出一丁点动静来，不然是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