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之后是老于和余老师的合照，两人互相依偎着更显亲昵，本来我也没怎么在意，看了一眼顺手就翻到了下一张，然而我的注意力像是脱离了我的掌控，眼前来来回回仍是刚刚的画面。
“总感觉哪里不对……”我素来相信直觉，赶忙又切了回去，“到底哪里不对？”
我盯着照片看了又看，突然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瞬间从头麻到了脚——不管是身形还是姿态，老于都和我在牛背岗村发现的那张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当年欺骗章妙成的人是老于？！
确定我没有搞错，我呆坐在电脑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十年前他去过凤凰眼，对于这一点在看这份资料之前我就有预感，这说明不了什么，但如果那张合照上的人是他，那我真的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仔细回想那封信里的内容，和对方有关的所有细节几乎都跟老于对得上。
“难怪乍一看到那张照片我会觉得章妙成旁边的人有些眼熟。”我以前见过老于年轻时的照片，对于他当时的身形是有印象的，只不过那些老照片里没有类似的双人合照，我一时竟没想起来。
假如那人真是老于，那后来帮他追杀章妙成的女人……
我失神地拿出手机，盯着那个号码看了许久，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拨了出去，对面似乎也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倒是接通了，只是没人说话。
我决定主动打这个招呼：“‘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时夫人，别来无恙。”
那边依旧没有声音，但在我看来她此时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我终于意识到，之前许再东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我为胡秘书到底是想暗示我什么；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十年前我会觉得对方的声音耳熟，因为在去牛背岗之前不久、我第一次去拜会老于的时候，刚好遇到过她。
“本来我还纳闷，你拿到图方之后怎么会想到往渠城跑。”我心里涌上一股嘲弄，“现在我明白了，从一味舍才是你们的大本营。”
“你是如何猜到的？”她终于说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相终归是掩盖不住的。”我话音未落，对面失声一笑，却不是她。
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脱口问道：“你真的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反过来问我。
“是啊，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彼时彼刻，我心里充斥着一股兴味索然，仿佛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所有探寻真相的欲望。
直到电脑息屏、整个房间只剩鼠标闪烁的红光倒映在我眼中，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泼墨一般的血色正混着霓虹在我眼前铺开。
“难怪我发短信给她，她说她心情不好，只怕那会儿她刚好查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那位’，和我一样终究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我可以想象当时她是何等的心情，或许正是这样的万念俱灰，才让她抛下一切去了热力公园。
“她……”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余昧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不管你信不信。”胡秘书抢先回答，“那天我赶到热力公园，看到宁宁的时候我都懵了，怕她发现端倪我一秒都没有多待，直接离开了热城。”
“我问的是他，不需要你越俎代庖。”我冷声打断她的话，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余昧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次她识趣地没有再吱声。
“你觉得呢？”沉默片刻，他终于说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是我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没有人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爱她，包括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再次开口他言语间的苦涩已然酝酿成尖酸和锐利。
“我其实更希望你能早点发现这一切，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憎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年她不会离家出走，后面更不会死。”
这次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在迁怒你？”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带着几分讥诮笑了笑，“我承认，十年前确实如此，但这一次不是，她的的确确因你而死。”
“老于……”胡秘书欲言又止。
我下意识抢过话头：“你想说什么就说明白点，我不希望她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可惜胡秘书一打岔，他很快恢复了理智，嗤笑着吐出一句话：“你要真想弄明白，不如去问问曾照云。”
说完也不管我什么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曾照云……”好不容易回过神，我缓缓输入另一个号码，轻轻拨了过去。
和胡秘书一样，不多久他也接通了，却没有说话，像是在等我开口。
“余昧，是不是你杀的？”我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可对面始终没有一点声响，我只能当他默认了。
“为什么？我知道上头想推她出来为‘元’打掩护，可为什么那个人是你？她不是你的搭档吗？你明知道这是一出李代桃僵，为什么还是动了手？你所谓的原则呢？！”
他的持续沉默彻底击垮了我的理智，我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那股翻腾的怒火，嘶声吼道，“曾照云，你回答我！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
“正是因为我要坚守我的原则，我才开的枪。”他声音沙哑，终于承认了，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始料未及，“你是祭幡人，和镇龙幡一样是绝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的，她却不顾一切想要和你远走高飞，你觉得上头会允许吗？”
“你早就知道我是祭幡人？”
“对，你从王仙村回来我就知道了，他们都以为你的出现是二十年前的重演，只不过和当年的误会不一样，这次是天示之人亲自出马，但我去过现场我非常清楚，有人利用疒气掩盖住了你身为祭幡人的特性，如果你是天示之人，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冷静甚至是带着几分冷漠说道，“事关镇龙幡，于组织而言她的行动已构成实质性背叛，我只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