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玥听着这个充满肃杀之气的标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却又带着一丝异样的快意。
她很清楚，那些盘踞在长安、洛阳的所谓大儒，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男盗女娼、鱼肉乡里的龌龊事。
他们反对西北的新政，真的是为了“天地君亲师”，为了“祖宗纲常”吗？
不，他们只是害怕失去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特权，害怕失去对知识和思想的垄断，害怕一个不再由他们说了算的新世界。
李唐要做的，就是扯下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将他们丑陋的嘴脸暴露在阳光之下，再用最凌厉、最冷酷的手段，将他们彻底打翻在地，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王爷。”
长孙玥美眸中异彩连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欣然说道：
“玥儿明白了。对付君子，可以用道理。对付流氓，就必须用比流氓更狠的手段。长安城里那些人，是时候该为他们的愚蠢和傲慢，付出血的代价了。”
李唐赞许地点点头，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微凉的玉手。
“你明白就好。记住，我们的事业是前无古人的，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秩序，必然会触动旧世界的根基。在这个过程中，任何的仁慈和犹豫，都是对我们自己、对追随我们的千千万万百姓的不负责任。”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舆论战，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决战，终究要在战场上见分晓。但在此之前，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李唐的规矩，不容挑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长孙玥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她反手握紧李唐的手，柔声道：
“王爷放心，无论前路如何，玥儿都会陪在您身边。”
李唐微微一笑，将她揽入怀中，目光却依旧投向窗外，望向那遥远的东方。
长安，风暴将至。
……
与此同时，王璇玑正带着王氏一族的数十名女眷，在一名兰州女吏的引导下，穿行在兰州城宽阔而整洁的街道上。
与她们想象中边陲之地的荒凉景象截然不同，眼前的兰州城，充满了勃勃生机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街道宽得足以并排行驶四辆马车，路面用一种灰黑色的坚硬材料铺成，平坦无比，即使是下雨天，恐怕也不会泥泞难行。
街道两旁，是规划得整整齐齐的店铺和民居，屋舍俨然，看不到一处破败景象。
更让她们感到新奇的，是街道上的人。
无论是汉人、胡人，还是其他叫不出名字的异族，都穿着干净得体的衣服，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和从容。
他们行色匆匆，却井然有序，没有人随地吐痰，也没有人大声喧哗。
最让这些世家贵女们感到震撼的，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女性身影。
她们有的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三五成群地从路边的工厂里走出，一边走一边笑着讨论着什么；有的身穿白色的长褂，行色匆匆地走进一栋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建筑；还有的，竟然和男人一样，穿着笔挺的制服，腰间配着短棍，在街上巡逻，维持秩序。
这些女人的脸上，没有中原女子常见的谦卑和柔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独立、自信、甚至带着几分英气的神采。
她们的目光明亮而坚定，挺直的脊梁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她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而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之一。
“姐姐，你看……”
王芷若拉了拉王璇玑的衣袖，小声惊呼道，“那个女人，她在骑一种两个轮子的车，跑得好快！”
王璇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利落裤装的女子，正骑着一辆结构精巧的“自行车”，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车头的小篮子里还放着新鲜的蔬菜。
那轻松惬意的模样，是她们在太原的闺阁中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还有那里。”
另一位王氏的少女指着路边一个挂着“兰州邮政”牌子的店铺，“居然有女子在当掌柜，还在给男人办理业务。”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无一不在颠覆着她们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认知。
原来，女人可以不只是待在深闺绣花弹琴。
原来，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工作，一样赚钱养家。
原来，女人可以活得如此自由，如此……有尊严。
一种名为“向往”的种子，在这些初来乍到的世家贵女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她们的临时住处，被安排在女子大学附近的一片新建的集体宿舍区。
这里被称为“求学里”，专门为前来兰州求学的学子提供临时住宿。
宿舍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二层小楼，红砖青瓦，窗明几净。引导她们的女吏将凭证交给宿舍的管理员后，便领到了一串串钥匙。
“按照凭证上的房间号，自行入住。每间房住四个人，上下铺。被褥、脸盆等生活用品，里面都已经备好。食堂在一楼，凭身份牌可以购买饭菜。记住，晚上亥时宿舍区关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女吏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世家贵女。
“四……四个人一间？”
“还要睡那种上下铺的床？”
“天哪，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一个院子的……”
短暂的错愕之后，抱怨声此起彼伏。
她们都是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王璇玑没有理会众人的抱怨，她拿着钥匙，第一个推开了属于自己的宿舍门。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四张木制的上下铺靠墙摆放，中间是一张长条桌和几把椅子。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房间照得十分明亮。
虽然简陋，却透着一种朴素而温馨的气息。
王芷若跟在姐姐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她摸了摸那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又敲了敲坚实的木床，小声对王璇玑说道：
“姐姐，这里虽然小，但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呢。”
“既来之，则安之。”
王璇玑将自己的小包袱放在一张下铺上，淡淡地说道：
“从今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太原王氏的大小姐，而只是兰州女子大学的一名普通学子。以前的那些娇贵习气，都该收起来了。”
她的话语虽然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本还在门外抱怨的王氏众人，听了这话，也都渐渐安静下来，默默地拿着自己的钥匙，开始寻找房间。
有了王氏的带头，崔氏和卢氏的人虽然依旧满脸不情愿，却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现实。
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饥肠辘辘的众人，在各自族中管事的带领下，第一次走进了传说中的“食堂”。
食堂是一个巨大的厅堂，足以容纳上千人同时就餐。
一排排长条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最前方，是一排长长的窗口，窗口后面，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厨师们正在忙碌着。
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着今日的菜品和价格。
“红烧肉，三分钱一份。”
“麻婆豆腐，两分钱一份。”
“炒青菜，一分钱一份。”
“白米饭，一分钱一碗，管饱。”
“馒头，半分钱一个。”
价格清晰明了，童叟无欺。
看着那些闻所未闻的菜名和标价，贵女们又是一阵茫然。
她们以前吃饭，哪里需要自己操心这些？
幸好，前来求学的除了她们这些世家贵女，还有大量来自西北各地的平民女子。她们显然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一个个拿着自己的身份牌和饭盒，有条不紊地排队、刷卡、打饭。
王璇玑静静地观察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流程。
她让管事给王氏的每个人都先兑换了一些被称为“西北元”的钱币，然后带着王芷若，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排在了队伍的后面。
“姐姐，我们吃什么？”
王芷若看着窗口里那些冒着热气的菜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王璇珂柔声说道。
轮到她们时，王璇玑为自己和妹妹各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炒青菜，外加两碗米饭。
负责打菜的厨师手脚麻利，很快就将饭菜盛好。
王璇玑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自己的身份牌在一个小机器上“滴”的一声贴了一下，便完成了付费。
整个过程，高效、便捷，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
姐妹两人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王芷若夹起一块晶莹剔透、颤巍巍的红烧肉放进嘴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唔……好吃！姐姐，这肉又甜又咸，肥而不腻，太好吃了！”
王璇玑也尝了一口，确实味道极佳。
更重要的是，这顿饭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用自己的钱，买自己的饭，吃在嘴里，踏实而自由。
就在她们吃饭的时候，食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群穿着统一青色学子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们的年龄看起来与王璇玑等人相仿，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她们的皮肤多呈健康的古铜色，眼神锐利而自信，行走之间，步伐稳健，隐隐带着一股军旅之风。
她们一进来，便吸引了食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同样前来报名的平民女子，看向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是女子军官预备学校的人！”
“听说她们都是从全西北最优秀的女子中选拔出来的，毕业之后可以直接进入军队担任军官呢！”
“你看她们的气势，比好多男人都强。”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王璇玑的耳中。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那群女子。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挑，面容清丽，一头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眉宇间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