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茜担任提点刑狱司提刑官之后,由于工作要求,对西周时期的律法进行了深入研究和反复阅读。
通过那段时间的学习,时茜了解到当今西周女性要想得到诰命夫人这一殊荣,只有两种方法可行:其一,如果她们的丈夫或者儿子能够立下赫赫战功、功勋卓着且对国家有所贡献,那么他们便有权向皇帝呈上奏章,请求赐予自己的妻子或母亲以诰命夫人的封号;其二,倘若这位女子本人亲自立下不世之功,同样也能得到皇帝依据功劳大小给予相应赏赐与册封。
宋蓉氏的状况恰好符合第二种情形,但问题在于,若想得到诰命夫人这般殊荣,有一个先决条件——宋蓉氏必须与宋知州解除婚姻关系——和离才行。
倘若宋蓉氏无法成功地与宋知州和离,那么以她身为犯下谋逆大罪的宋知州之妻子身份来看,别说什么诰命夫人的赏赐了,恐怕连她曾经所行的善举都难以保全其性命、能避免受到牵连已是万幸之事了。
此时此刻,时茜暗自思忖道:“宋蓉氏是有福气的人!”因为就在当初筹备成立妇女救助协会之际,皇上特别新增了一项关于和离的规定。
从那刻起,女性同样有权主动提出离婚诉求,并且无需征得夫君或是家族里长辈们的应允。
而这条至关重要的规定正是由时茜亲自向圣上谏言进策才得以确立下来的呢!
毕竟那时的时茜一直忧心忡忡于那句所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这种满含着阴险狡诈意味的言辞会将无数遭受夫家欺凌虐待的女子死死困住,令她们永世不得翻身。诚然如此,上苍终究还是眷顾那些心地善良之人呐!
在凉州蓉城受灾时,宋蓉氏救了很多百姓的性命。
沐泽突然开口打断时茜的思绪道:“贞瑾。”同时看向时茜的目光,隐藏着某种深意。
时茜抬起头,迎上沐泽的视线,笑着回应道:“沐泽,有话你说,我听着呢。”
沐泽道:“其实让你去凉州蓉城劝宋蓉氏和离,接受朝廷封赏和赐婚,这其中一个原因是蓉家的先祖与你的先祖越王是故交旧识。”
听到这里,时茜不禁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地回答:“沐泽,那都是好几百年以前的陈年旧事啦!
历经四五代人的更迭变迁,那份情谊只怕早已淡薄如纸喽。”
沐泽沉凝地看着时茜,缓缓说道:“贞瑾,这世间之事变幻莫测,难以预料。
就像我们此番前往蓉家老宅探寻蓉老爷去向时,竟有惊人的发现……”
时茜听闻此言,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她皱起眉头,追问道:“沐泽,你究竟想说什么呢?为何突然说出这般话来?”
沐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时茜。
原来,沐泽与翼王、凤显霖去到蓉家老宅向看守者询问蓉老爷的去向时,偶然间在一处隐蔽的密室之中,看到了时茜已逝的祖父萧远山及其父亲萧显宗的牌位!
这个消息让时茜很惊讶,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时茜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什么?他们蓉家居然供奉着我祖父和父亲的牌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泽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接着,沐泽继续解释道:“后来,我们向那位受蓉老爷嘱托看守老宅的人打听过情况。
据他所言,蓉老爷临行前曾特意嘱咐过他,要好好照料那个房间里所供奉的牌位,并告诉他这些牌位上的人物乃是蓉老爷的恩人以及至交好友。
因此,蓉老爷要求看守人每天都代替他前去上香祭奠,每逢初一、十五更是需要献上鲜花、素果等供品以示敬意。
而且,蓉老爷还特别叮嘱,如果供奉的素果没有变质损坏,可以在第二天取下来自行享用或者分发给其他人一同品尝。
因为蓉老爷深知牌位上的恩人与挚友生前最为痛恨浪费粮食,见不得任何食物遭到无端糟践,所以对于那些可食用的祭品绝不可任其坏掉丢弃。
分给他人食用饱腹,他们才会高兴。”
时茜道:“奶娘的女儿竟然冒名顶替我回国公府治丧。
三个月后,历经千辛万苦,从奶娘和西贝郡主的手中侥幸逃生的我才回到了上京。
然后,与送嫁妆进京的表哥相遇,在以表哥跑腿小厮的身份,随表哥进国公府与萧管家接洽。
见到萧管家后,我凭着与父亲相似的容貌,成功让萧管家对西贝郡主和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最后,找出了证据,指证奶娘和西贝郡主冒名顶替。
可等我恢复身份的时候,父亲却已经下葬了。
而我在襁褓之时,就被父亲送到了胧月庵。
到了胧月庵后,奶娘便用她那偷偷带入胧月庵的女儿顶替了我,然后将我困在庵堂房中,使我一直都没能与父亲派来的人有过任何接触。
所以,直到父亲去世,我都没有与父亲有过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因此,我对祖父和父亲与蓉老爷的来往之事一无所知。”
时茜的奶娘、西贝郡主冒名顶替的事情,沐泽心知肚明。
由于皇帝那时已经封了时茜奶娘的女儿为西贝郡主,所以此事只能将错就错。若要深究下去,必定会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而要付出代价的人肯定不会是皇帝,因为皇帝永远都是正确的。
于是,西贝郡主依旧是西贝郡主,只不过只剩下一个徒有其名的封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还被赶出了国公府。
而时茜顺利地恢复了自己原本的真实身份,并荣膺一品郡主的崇高爵位,更是获封贞瑾伯爵这一显赫头衔,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啊!
至于那桩冒名顶替的丑事嘛,也就这么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皇帝并未将此等丑闻昭示于天下并详加解说,故而广大黎民百姓对那件事儿所知也不甚详细。
甚至于,在市井坊间居然还流传着这般传闻:据说时茜自幼体弱多病,以至于在听到父亲过世的消息后就昏厥了过去,为此无法及时赶回至国公府邸去料理其父英国公的后事。
正因如此,圣上才会大发慈悲,特地下旨为英国公认下一名义养女,此人便是西贝郡主啦;而后呢,便由这位西贝郡主来代替时茜这位亲生女,操持起英国公的丧葬事宜咯。
不得不说,这种说法倒是颇能唬住许多人呢!毕竟当年英国公把尚处于嗷嗷待哺阶段的爱女送进胧月庵的时候,对外宣称的理由正是自家闺女身子骨太弱,必须借助佛祖庇佑方能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对于那些在民间广为传播的传闻,皇帝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原因很简单,皇帝心里清楚得很,如果强行去压制或禁止这些流言蜚语,反而会让人们更加关注和好奇其中的内情。
如此一来,百姓们必然会越发想要探究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这样做只会增加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被揭穿的风险。
更何况,目前所传出的各种说法,实际上都对皇帝自身颇为有利。
毕竟对外宣称册立西贝郡主乃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一则是不忍看到英国公绝后无人料理后事;二则也是由于其亲生女因悲痛欲绝导致昏厥不醒,无法及时赶回京城操办丧礼事宜之下的权宜之计。
相较之下,如果让众人知晓真相:原来皇帝明知西贝郡主系假冒身份,但仍佯装不知情并予以册封,实则心怀叵测地企图以欺君大罪来铲除英国公的后代子孙,甚至妄图将他们一网打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西贝”二字拼凑在一起恰好便是一个“贾”字,这实在难以经得起有心人仔细琢磨品味啊!
大臣尸骨未寒,皇帝就卸磨杀驴,对付大臣的后人,到那个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指责皇帝无容人之量,容不下一个孤女,那满朝文武及天下百姓谁还愿意为自己卖命。
而时茜也没有过多纠缠于西贝郡主和奶娘冒充她身份一事。
其实,这都是因为哥哥李戈以及萧家的管家劝解所致。
时茜在外漂泊流浪长达三个月之久。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过哪些事情呢?如果时茜无法解释清楚其中缘由,那么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到那时,各种流言蜚语将会铺天盖地而来,会严重影响到时茜的声誉。
李戈实在不忍心看到妹妹受到这些无端谣言的伤害,因此决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
既然如今坊间传闻都说妹妹因病未能及时赶回国公府奔丧,那就让这个说法继续流传下去吧!
时茜听到沐泽开口道:“贞瑾,你不记得无妨,蓉老爷他记得与你祖父、父亲之间的情谊就行。”
“蓉老爷带着蓉家族人撤出凉州蓉城后,凉州蓉城的经济如大厦将倾崩塌停滞了。
翼王殿下和圣上为凉州蓉城受灾地百姓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生活秩序,殷切希望蓉老爷能够重回凉州蓉城。”
“同时大家也是担心宋蓉氏一个女子,难以扛起这千斤重担。
故而,圣上封赏宋蓉氏为卫国夫人,并赐婚,其目的便是安抚蓉老爷,让他放下心中的不安,重新回到凉州蓉城。
所以,等宋蓉氏与宋知州和离,接受封赏后,还需劳烦贞瑾你,陪宋蓉氏去拜见蓉老爷。”
沐泽顿了顿,接着说道:“若蓉老爷愿意重回凉州蓉城,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果;若是蓉老爷不愿意回凉州蓉城,也不必强求。
只是希望蓉老爷看在与你祖父及父亲往日的情分,以及圣上对宋蓉氏的封赏和安抚的份上,能全力支持凉州蓉城受灾地的重建。”
时茜听了频频点头,以此表明自己对这个决定的高度赞同。
时茜道:“蓉老爷在蓉家供奉先祖父及先父牌位,我这后辈理应前去登门道谢。”
时茜说完停了几秒,又道:“沐泽,圣上打算把宋蓉氏赐婚给谁?”
沐泽道:“人选暂时还未定。不过,贞瑾,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有些话我才与你说,但赐婚圣旨未宣时,你可别与其他人说。”
时茜点头,道:“沐泽,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嘴很严的,不会与别人乱说,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沐泽道:“据我观察,翼王殿下对宋蓉氏心存好感,似乎有纳宋蓉氏入府的打算。”
时茜不由瞪大眼睛,道:“不会吧!翼王殿下有正妃,就是侧妃按祖制,翼王殿下也有两个了。”
沐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贞瑾,宋蓉氏她成过亲的,若按规矩,她宋蓉氏连进王府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翼王殿下身为王爷,是皇子龙孙,身份贵重。
所以,即使圣上同意,翼王殿下可以纳宋蓉氏这个二婚女,也不可能给予她太高的地位和名分。
侧妃肯定是没指望了,顶多就是个庶妃或者如夫人罢了。”
庶妃、如夫人其实就是贵妾,她们的地位也就是比侍妾要高出那么一点点而已,时茜心里暗自琢磨着。
沐泽看着时茜突然变得沉默不语,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却又犹豫不决,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钟之后,沐泽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贞瑾,其实呢……有几句话,我想与你说,但是又怕说了以后惹得你不高兴。
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要郑重地向你声明一点——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
听到这里,时茜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没好气儿地道:哼,沐泽,你这家伙究竟打算说些啥呀?明知道我可能会生气,你还非要硬着头皮说出来,真是让人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沐泽一听时茜这番话,连忙道:哎呀呀,贞瑾,你千万别误会嘛!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干脆就闭上嘴巴不说了。
可是,时茜这会却不想轻易放过沐泽,于是迅速打断了沐泽的话,并紧接着追问道:不行,哪有说话只说一半就戛然而止的道理啊?
这样反而更令人生气好不好!
这样好了,我答应你不管你一会说什么,都不会与你生气。
沐泽这样你可以放心继续往下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