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纸当街扬散而下，礼部挽僮齐唱，悲音激摧，大殡队伍浩浩荡荡从公主府出来，走上西街，五色华盖和灵幡帐幔的仪仗走在前，身后跟着不知道多少身穿孝服的人，唢呐锣镲的声音伴随着各种哭丧的哀嚎响彻长街。
周遭百姓纷纷在路两侧围观，寻常见不到的王公贵族这会都在仪仗上，巨大的排场引得京中百姓连连咂舌。
只有楚时，身为皇后，却在送葬的时候不知踪影。
宇文湛面露不悦，已经下令快去找她，一会当众杀掉水观音，可少不了她当观众。
一众贵女坐在轿辇上，各种娇笑声频频传来。
“我要是皇后啊，我也不跟过来抛头露面，”一人捂着嘴笑，“皇室又怎么了，妯娌间那点子事还不是和寻常人家一样一样的？”
另一人接话：“这朗月啊，仗着娘家行事嚣张，说白了就是个宫外瞎混的野丫头，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外头的粗鄙货色哪能看得上，不然也不能驳她面子，给宇文馨复了长公主称号不说，出殡还这么大排场。”
“说白了就是个善妒的蠢货，争宠争不过苏琦玉，把人家打入冷宫了又怎么样，保不齐哪天陛下又放苏琦玉出来了呢，她难道还想像今天这样，躲着不出来？”
唧唧咯咯的笑声不断传出，与外面宫人哭丧的声音格外违和。
站在高楼上的楚时眼神淡淡的看着下面的这一切，心中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人都死了，所有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一身黑衣带着黑色斗笠的宇文沉走了出来，“按宇文馨生前的为人，估计除了宇文湛没人真替她伤心。”
实打实的人走茶凉。
楚时扶着白色斗笠回头，她眉梢一挑，“你在安慰我？”
宇文沉桃花眼眼尾卷起浅笑，“我知你要说，你用不着。”
倒是了解自己……
楚时微微叹气，“我总觉得与你认识了不止这几日的光景。”
宇文沉别有深意：“也许不止是觉得？”
楚时眼神猛地转向他，瞳孔中折射出的锐利视线简直要将宇文沉皮掀开露出里面最真实的血肉来。
“我与皇嫂也是一见如故呢，”宇文沉施施然道，“此间事了，我亲自送皇嫂去巴蜀吧。”
楚时背在身后的手指攥了攥，没有做声。
宇文沉给她的感觉实在太熟悉，和陆屿还有牧尘相同，只是她再想要深挖，所有的线索就都断在了她记忆紧封的大门前，痛苦不堪。
按照她往日的行事，若没有利益牵扯就该离这种身上有疑点的人远远的，不论对方身上有多少让她魂牵梦萦的东西都不例外，残忍冷漠又清醒才是她的性格底色，可面对宇文沉，她竟然有了想违背本性的冲动。
666见她一直在出神，忍不住问：【是和小叔子一起密谋坑害老公让你产生背德感了吗？】
楚时：【。】
楚时一本正经：【我只是在想干吃饭不干活的系统埋在哪里风水好】
666莫名一阵害怕，刚要说什么，然后就看见它一直监视着的宇文湛开始不对劲了。
龙辇上的宇文湛皱眉，眼见着西街路祭快要结束，可水观音迟迟没有现身，不仅如此，就连朗月都不见踪影，察觉不对劲的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揣测着水观音是否要失约，为此，他勾了勾手指，直接召来侍卫。
那侍卫听宇文湛说完话后就没了踪迹，等再出现时，身后居然压了三四个不断挣扎和怒骂的人出来！
高楼上的楚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收容所里的难民！
“宇文湛这个畜生，”宇文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暗骂了一句后，“我怕收容所那边有变，你……”
楚时眼神也冷了下来，“能伤到我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你去就是，别再让无辜的人被牵扯到了。”
宇文沉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飞檐碧瓦中。
此时，下面的太监尖声细气对着围观的百姓开口：“这是先前妄图谋害公主的罪人，陛下圣恩放过了收容所那边的其余难民，但这几人实在可恶，今天当着诸位的面，也好给公主一个交代！”
斜倚在龙辇上的宇文湛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他环视四周一圈，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动了，人群中隐匿着的禁军也蠢蠢欲动。
这是威胁，水观音如果不出来，这几个难民要死，若她还要拖延时间也不怕，收容所那边多的是人等着皇家侍卫开刀。
宇文湛心中暗暗倒数着，围观百姓议论声纷纷四起，宇文馨死在自己府中的事人尽皆知，显然是被人暗杀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此事居然还和难民有关？！
郊外，一众难民被宇文湛的侍卫团团围住，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侍卫拉走三四个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如今水观音和无量光也不见人影，他们一个个都慌乱得很，有人想要冲出去，但是都被侍卫不留情面的踹了回来。
“三。”
“二。”
“一。”
宇文湛在心中默默倒数，最后一下数完，水观音依旧没有出来，他耐心告罄，抬了抬下巴，直接示意侍卫动手。
然而就在侍卫的刀要劈在惊声怒骂的难民脖颈上时，一柄匕首铮然破风而出，“锵——”的一声，径直将刀撞开，然而匕首还没有停下，径直朝龙撵上的宇文湛飞去！
宇文湛当场神情大变，送葬队伍乱作一团，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声，一道白色身影如龙鱼入海一样蹁跹而下。
纤长葱白的手指在匕首刺穿宇文湛喉头的前一秒将匕首夹住，她手腕一翻，在宇文湛喉咙处留下淡淡一条血痕，最终一个行云流水的翻身落在龙辇前，冲宇文湛欠身一拜，楚时后退两步护住那四个难民，这才抬头——
“时间太久不活动居然有些手生了，”匕首灵巧活动在她指间，最终被她收回掌中，“陛下不会怪我唐突吧？”
劫后余生的宇文湛额角渗出冷汗来，他半晌后深呼吸两下，在一片高呼“护驾”的声音中，他咬牙切齿开口：“水、观、音。”
扶着斗笠，楚时含笑应下，四周侍卫蜂拥而上，禁军严阵以待，高楼上弓箭手在震愕之余纷纷搭弓引箭，只等一声令下就将人群中的水观音射成马蜂窝！
楚时依旧悠闲，不疾不徐道：“我来履约，怎的陛下这般不礼貌？”
她下巴微微抬起，袖中长剑滑落，从容不迫道：“我与陛下这个距离，陛下是觉得……谁的速度更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