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丫和虞书衡也没有想到,京城竟然卧虎藏龙。
关键,还躲过了邪神殿的迫害,真心不容易。
不过,看了看宁德砚才炼气期一层的修为,还有他手腕上那一串养魂木,两人又释然了。
不是谁都能够勘破虚妄的。
有那个灵魂体为他遮掩,邪神殿自然也发现不了他这个暗灵根的天灵根。
这倒是给苏家送来了好苗子。不过,还是先观察观察吧,期待他能够通过所有的考核,最终归心苏家。
两人也只是停留了一瞬,就把注意力再次转回幻阵。
这一次幻阵观察权限苏小丫只给了自己和虞书衡,其他人都只能看到参加考核人员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却无法看到他们陷入幻阵的真实情况。
饭饭将宁德砚引到一旁弟子席坐下,安静的等待着。
宁德砚不愧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虽然心底惊诧又多出来的一座高台,却不动声色的跟随饭饭在第一排第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座高台跟归来的诛邪执法队员落座的高台遥遥相对。
宁德砚神识扫过,竟然跟对面的高台一样,只有一百张座椅。
所以,只有前一百名弟子才有资格坐上高台么?
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们这一百名弟子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
哪怕宁德砚很是沉稳,此刻却也激动得弯起了嘴角。毕竟,他也不过才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考核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关注着广场中心的幻阵,各自猜测着谁会是第二个闯关成功的。
幻阵内。
叶飔杰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语气,心里一阵恍惚。
叶飔杰又低头看了看,还是那个断了一条腿、身形蜷缩成一团的自己。
只是,那断腿之痛如此清晰,仿佛刚刚才被砍下一样,疼得钻心刺骨。
叶飔杰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是记忆中枯瘦如柴的模样,此时看起来干净修长泛着瓷白的光。
叶飔杰忍不住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光滑,没有了满脸的皱纹,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叶飔杰又看了看披散在肩膀的长发,果然黑得发亮。
黑发!
不是银发!
老头儿叶飔杰苦笑,他返老还童了。不,应该是回到了断腿的那一天!
叶飔杰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容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当初的那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容颜娇媚的女子笑得恣意而讽刺:“叶家都败落了,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
说到这里,方媚儿娇媚的五官都一阵扭曲:“都是你,你怎么不死呢?害得我都不能嫁给表哥。害得表哥娶了那个狐狸精,你怎么还能好好的?是想靠着我吸方家的血吗?你是怎么有脸活着的?”
叶飔杰看着陌生的方媚儿,心底一片冰凉。
他,靠着方媚儿?准备趴在方家身上吸血?
如果不是他钟情于方媚儿,如何会一点点将方家从一个小杂货铺老板拉拔成如今的京都十大富商之一?
想到方家成长起来之后,自家一点点的败落……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瞎了眼毁了自己这一支么?
呵!
金算盘!
叶飔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是做账高手的一双手,一手算盘扒拉得出神入化,在商界闻名遐迩,得了个金算盘的称号。
可惜,算盘扒拉得再出神入化,却扒拉不明白人心。
十年前,叶飔杰第一次见到方媚儿时,正是叶家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一日,叶家的马车在京都繁华的街道上缓缓前行,叶飔杰掀开帘子透气,一眼就看到了在街边卖绣品的方媚儿。
她穿着朴素,却难掩姣好的面容,一双眼睛灵动如水格外的干净透彻。
只轻轻一瞥,便让叶飔杰失了神。
叶家在京都商界地位尊崇,叶飔杰作为叶家嫡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身边围绕的女子不是名门闺秀,就是富商千金,可他从未对谁动过心。
因为,他从她们眼中看到了待价而沽,看到了权衡利弊,看到了贪婪和野心!
所以,他打从心底就排斥这些贵女。
他知道,商人的地位不高。哪怕成为了京城十大富商之一,跟达官显贵们有来有往,其实还是被瞧不起的。
他们瞧得起的,是他的金钱;瞧不起的,是他这个人。
所以,他厌恶联姻。
也就是这个出身平凡的方媚儿,凭借着这双干净的眼睛,就这么轻易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叶飔杰开始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方媚儿卖绣品的地方,有时买几幅绣品,有时只是远远看着她。
方媚儿很快注意到了这个气质不凡的公子,两人渐渐熟络起来。方媚儿谈吐温婉,又懂得倾听,叶飔杰与她相处时,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看得出来,方媚儿并没有想要勾搭他的意思,从始至终方媚儿都只想推销她的绣品,用自己的绣品来补贴家用。
毕竟,方家杂货铺太小了,每天的盈利并不多,堪堪够一家人交上铺子的租金和一日三餐的温饱。
这让叶飔杰更心动了。
私相授受的事情,叶飔杰是不屑去做的。
爱她,就要尊重她。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爱。
不久后,叶飔杰向父亲提出要娶方媚儿。叶父虽觉得方家门第低微,但拗不过儿子,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方家人得知消息后,欣喜若狂,对方媚儿更是千般宠爱,万般叮嘱,要她牢牢抓住叶飔杰的心。
成婚后,叶飔杰对方媚儿宠爱有加,还利用叶家的资源,帮助方家的杂货铺拓展生意。
在叶飔杰的扶持下,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小小的杂货铺,逐渐发展成了颇具规模的商号。
方家人在京都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而方媚儿在叶家的地位更是稳固。
可叶飔杰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冼文远的阴谋。
而方媚儿买绣品也不是为了补贴家用,而是为了给冼文远买布匹做衣衫买文房四宝。
冼文远是方媚儿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从小感情深厚。只不过方媚儿家后来搬到城里租了铺子,而冼文远家还在村里。
冼文远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可冼家只是京城郊外的农民,在京都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而且,冼文远家早就供不起他读书了,可是上了三年私塾的冼文远却再也不愿意回家种地了。
每天就跑到城里四处厮混。有时候给外地人带带路,从各家掌柜手上赚点回扣。
后来结识的人多了,三教九流的门道也多了。他就专门穿着一身学子服,去茶楼偶遇学子,结交、引诱一些学子去赌坊青楼,额外赚取一些费用。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叶家庶子叶家成有个失踪了十年的儿子,恰好他的眼睛长得跟叶家成的十分相似。
于是,冼文远就策划了一出救人戏码,又引导叶家成一点点发掘“真相”,确认“救命恩人”就是自己丢失的儿子。
就这样,冼文远摇身一变成了叶家少爷叶文远。
成了叶家少爷的叶文远哪里还看得上方媚儿。可是,他却意外的发现,方媚儿被叶飔杰看上了。
于是,叶文远便和方媚儿密谋,利用叶飔杰对她的感情,让方家攀附上叶家这棵大树。
方媚儿表面上温柔体贴,对叶飔杰关怀备至,实则在暗中收集叶家的商业机密。叶文远则利用这些信息,在商界给叶飔杰和他父亲使绊子。
叶家的生意渐渐出现了问题,每一次都是叶家成文远出面解决。叶家族人的心也渐渐偏向了叶家成这一房。
而叶飔杰却从未怀疑过方媚儿。
随着时间推移,叶飔杰父子的生意越来越差,而叶家成一房和方家却蒸蒸日上。
叶家成从叶飔杰父子手上接过去的生意越来越多。
叶飔杰父子管理的生意一落千丈,困境越来越多。不是谈好的交易对象被挖墙脚了,就是货源被抢了……
叶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最后族中出面逼迫叶父交出所有人脉资源,否则就将叶飔杰一家除族。
在这个时代,被除族的人是受所有人排挤和唾弃的。
一旦被除族,叶家父子别说留在京城经商,就是祖籍都回不去了。
叶父交出了所有资源,不久后便黯然离世了。
叶飔杰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无暇顾及生意,方家趁机落井下石,联合其他商号打压叶飔杰不说,方媚儿还将一摞账册扔到了叶飔杰面前,这是一本本私盐账册。
明明叶飔杰从来没有贩卖过私盐。
可是,每一本账册后面都有叶飔杰的亲笔签名。
叶飔杰这才恍惚想起,自己那段时间衣不解带的为父母侍疾,家中账目就暂时交给方媚儿打理。自己只是粗略看过账册,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就签名了。
可是,怎么会是私盐账册?
叶飔杰到底是金算盘,对于账目有着天生的敏锐。只是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原委。
记得,当时自己每一次核对完后都让丫鬟去取笔墨纸砚了的。
而账册,就随手放在案几上,自己又接着喂父亲喝药了。
当时,方媚儿就站在案几旁边。
叶飔杰捡起账册,果然每一本最后的记录跟他签字时的那一页一模一样。但是前面却全部都是私盐交易记录!
所以,方媚儿才会每一次都选择他给父母喂药的时候过来核对账目。
用心何其歹毒!
可是,那是他儿子的亲娘啊!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又怎么会怀疑方媚儿呢?
“所以,方媚儿,你每次都准备了两套账册?”叶飔杰问的苦涩。
“是!”方媚儿有些癫狂的看向叶飔杰:“哈哈哈!叶飔杰,你是不是很蠢?是你,是你亲手毁了你爹和你自己。”
方媚儿撕下了伪装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叶飔杰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就半点不为昭儿考虑么?”
“为什么?”方媚儿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一把把刀子,无情地刺向叶飔杰的心脏。她的笑容是如此的恣意和讽刺,似乎在嘲笑叶飔杰的不自量力。
“叶家都败落了,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方媚儿继续说道,她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叶飔杰的灵魂。“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就连你的族人也都依附你堂弟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呢?”
叶飔杰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如日中天的叶家,准确说是叶飔杰这一支嫡系,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方媚儿的话像一把火,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烧成了灰烬。
然而,方媚儿并没有就此罢休。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叶飔杰,眼中充满了怨恨和诅咒。
“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方媚儿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变得尖锐而刺耳:“竟然还要赖上我方家。没有你,也有文远哥扶持我方家。别忘了,文远哥也姓叶。”
说到这里,方媚儿的五官都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起来。她的美丽在这一刻变得狰狞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都是你,你怎么不死呢?”方媚儿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叶飔杰的胸口,“害得我都不能嫁给文远哥。害得文远哥不得不娶了那个狐狸精,害得昭儿不能跟父亲团聚。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轰!
叶飔杰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他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昭儿竟然是叶文远的孩子?
一口鲜血从叶飔杰的口中喷涌而出,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所以,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就是方媚儿如何会这样恶毒么?
哪怕,他忍辱负重拖着断腿,最后亲手将叶文远和方媚儿的商业帝国葬送,成功让他们锒铛入狱,他也还是放不下昭儿么?
虽然,他用掉了最后的人情,将昭儿远远送走了,也依然纠结么。
是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叶文远是怎么懵逼叶家族人,李代桃僵的?
想不明白,就凭方家父子那蠢笨如猪的脑子,是从哪里笼络到那么多精明能干的掌柜的?
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复仇的时候,方家和叶家会倒塌得那么迅速?
直到前朝最后一个皇帝登基,直到绯衣卫查封了许多铺子,也放过了许多铺子。
而叶家和方家的所有店铺,都被放过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一开始,叶家就被算计了。
而算计他们的,正是曾经的鎏阳王,也是前朝的最后一位君王。
随着那一口血吐出,叶飔杰突然就释然了。
自己早就大仇得报了。
不管是自己亲手送方媚儿和叶文远入地狱,还是国师殿帮自己将鎏阳王这个幕后黑手覆灭,自己都大仇得报了。
而他,也阴差阳错有了家人。
破庙这些家人,虽然没有血缘羁绊,却都是可以生死与共的亲人。
比起叶家族人利欲熏心的恶毒嘴脸,破庙众人才是他最该珍之重之的家人。
所以,他要好好修炼,他要铲平邪神殿,为刘春花和孙月嫣报仇雪恨!
这一刻,叶飔杰整个人从未有过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