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老白
云吉释出了大门，步履匆匆，一溜小跑往山下走去。
起风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点没错，黄石岗裸露的黄土被大风一吹，扬起浓浓的烟尘。
云吉释的脚步加快，他必须在下雨之前走完这段路。大风吹起的黄沙、尘土一时间迷了他的双眼，即使流着眼泪，他也没有放慢前进的脚步。
云吉释拐过一道山梁，走上了通往乡里的大路，此时的情况就好多了。道路变得越来越平坦，只有狂风怒吼，没有了沙尘，等他走到合力乡时已经过了晌午。
云吉释赶到乡粮库，亲手把感谢信交给了郭主任。
郭主任非常感动：“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于书记真是太客气了，谢谢你们的来信！”
云吉释送完信，突然没了主意。他心想，现在去乡**可不行，万一碰到大哥自己就脱不开身了，而且他一旦追问起来，自己再说出要去救古校长的实话，那一切就都露馅了。
现在的时间对于他要办的事儿来说还有点儿早，云吉释还不能一直呆在粮库。送信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再呆在这里，于情、于理都说不清，郭主任也不会一直留他在粮库。
不过，让云吉释很欣慰的是，走了一道，这雨也没下来，要不然他还不一定会是个什么狼狈样呢！去哪呢，一时间他又犯难了。云吉释眼前的处境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郭主任和云吉释寒暄了一阵子，把他送出门口，门卫的老白头看见了云吉释。
“这小伙子不是云楼村的吗？”
老白头记性还挺好，一眼就认出了几天前曾经来拉粮食的云吉释，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可能多半也是因为云吉让经常给老头送烟丝的缘故，所以他对云吉让的弟弟云吉释印象也非常深刻。
云吉释一想，既然老人家这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何不在这儿呆一会儿，陪他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在去救古校长。
云吉释想到这儿，立即回应道：“是老白叔啊，我来的时候，我二哥还让我问你好呢。”
“是吗，你这是干啥来了？”
“老白叔，我给郭主任送信，感谢咱们粮库对我们云楼村的帮助。”
“好，太好了！信送完了吗？”
郭主任一看这个老白头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就阴沉着脸说道：“我说老白头，你话怎么这么多呢？人家云吉释送完了信还有事儿，哪有时间跟你在这里废话。”
老白头遭到了郭主任的数落，站在那里发愣，看出来他很不服气，脸上满是怒容，但却没敢再说话，也没敢动弹。毕竟人家郭主任是这里的主管，老白头根本不敢犟嘴，他怕万一自己说错话有可能会被立刻撵回家，那自己的饭碗可就砸了，所以老白头只是张了张嘴没吱声，很尴尬地望了一眼云吉释。
云吉释一听郭主任的话，心想，“坏了，郭主任明摆着在训斥老白头，其实暗地里的意思也许就是为了让自己快点儿走，看来想在这儿歇一会的愿望要落空了。不过，这么好的休息机会，自己怎么能轻易错过呢。”
云吉释低着头听着郭主任的话，想着自己的心思，当听到郭主任把话说完后，他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噢！郭主任，信送完了我也没啥事儿了，老白叔他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怪他了，对了，我临来的时候二哥还要我顺便看看老白叔呢。二哥说，也要谢谢他，一会儿我想找老白叔唠唠嗑，顺便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你看行吗，郭主任？”
云吉释虽然平时很少撒谎，但是今天这个谎撒的还真是有模有样，一点儿破绽也听不出来，而且他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人之常情。走了这么远的路，不休息一下换了谁都会很疲惫。
其时，云吉释的言外之意是，“你郭主任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是却不留我休息一下，现在我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你不应该阻拦吧。”
郭主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怎么不行，忘了你走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行行行！老白啊，一会儿给云吉释沏杯茶喝。”
云吉释听到郭主任同意，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微笑着说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郭主任说：“不麻烦，不麻烦！你看，吉让你们哥几个啊，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唉？对了，看到你大哥了吗。”
“还没有，我来这儿他还不知道。”
“噢！原来这样，抽时间去看看他吧！”
“好的，谢谢你，郭主任，再次非常感谢你！”
“不用谢，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了。唉——！老白头，你好好招待云吉释啊，别忘了沏茶。”
郭主任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白头热情地把云吉释让进自己的小屋，平时这屋里就老白头一个人。
小屋不大，干净利索，里面除了桌子椅子，勉强能容下两、三个人。
云吉释一坐下才感到真累了，浑身上下的骨节酸疼。看来他选择在这里休息一下是非常明智的，要不然可能真没有力气再去救古校长了。
云吉释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淅沥沥地开始下雨，他的一颗心也随着雨点的飘落变得冷静下来。现在只能等到天稍微黑一些便可以行动了。
老白头没有像郭主任说的那样给云吉释沏茶。其实老白头哪里会有茶喝，他一日三餐能吃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会有喝茶的条件，喝茶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儿，他家里别说茶叶，即使连茶叶渣都没有，即便是他现在抽的烟丝还是云吉让送他的。老白头平时种点儿地，院子里撒点旱烟种子，老伴都会唠唠叨叨地说他败家，糟蹋了土地，不种粮食种旱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云吉释其实也没想喝茶，现在他的肚子里一点儿油水儿都没有，喝完茶还会拉肚子，所以就是有人请他喝茶，他也不会喝的。
老白头让云吉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自己顶着小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云吉释很奇怪老头的举动，他又不好追问，只好坐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只见老白头打来了一盆清水，把毛巾投干净，递给云吉释。
“看你这一脸的汗和土，都挂花了，快擦擦。”
云吉释拿着老白头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感到清爽多了。老白头又从窗前小桌的抽屉里掏出来一个白面馍馍，递给云吉释。
“饿了吧，是不是还没吃晌午饭，快吃吧！”
“白面馍馍！”
云吉释看着老白头手里的馍，眼馋的直流口水，他心想，还是人家乡粮库的人好，平时吃的都是白面馍馍。可是他咂咂嘴，说道：“老白叔，你也没吃晌午饭吧，这是你的饭，我怎么能吃？”
老白头看出了云吉释的心思。
“我呀，一天也不怎么饿。吃两顿饭就行了，岁数大了，吃多了浪费。平时啊，我吃的都是棒子面窝窝头，也不把饭带这儿来。今天家里难得吃一顿白馍，是你婶子硬塞到我怀里的。可能是她知道你要来？呵呵！你尝尝，好吃的很呢。”
老白头怕云吉释腼腆、拒绝他的好意，向他解释了一番后故意和他打趣。
“不行，不行！难得你吃白馍，我怎么能吃你的饭！”
老头一看云吉释不肯接受，而且态度非常坚决，于是他把馍一掰，一分为二，不容置疑地说道：“一人一半，你再不吃我可生气了！”
云吉释恭敬不如从命，只好接过了半个馍，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嗯，好吃！”
老白头看着云吉释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此时此刻，他哪里知道云吉释的心思。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一老一少两个人面对着面喝水、吃馍、说话，却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