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刃剑者单膝跪地,体内如同有千万把钝刀在缓慢切割,阴毒邪气与飞絮剑气疯狂冲突,泣血翻腾,让他连保持清醒都变得无比艰难。他抬起头,视野已经模糊,只能看到那道素白的身影依旧卓立于飞絮之中,清冷得不似凡人。
慕容轻尘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三刃剑者,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澄澈的冰湖,映照着即将到来的终结。她缓缓举起手中的飞絮薄剑,剑身不再透明,反而开始流淌出一种岁月沉淀的光泽,仿佛有无数时光的沙砾在其中汇聚、流淌。
“阴毒诡道,终非正途。能见识到此剑,你地府之中,也足以自傲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仿佛九天之上的仙音,为这场战斗划下最终的句点。
“千年剑式——”
随着她的话语,整个飞絮崖,不,是整个瀛洲风藏府范围内的天地灵气,都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向着她手中的飞絮剑汇聚而来!那不是狂暴的吞噬,而是一种庄严的朝拜!飘洒的飞絮不再无序,而是如同朝圣般环绕剑身飞舞,每一片飞絮上,都仿佛承载了一段流逝的光阴。
剑未出,意先至。
一股浩瀚、古老、承载万物又漠视兴衰的剑意,如同沉睡的太古神龙苏醒,弥漫开来。在这股剑意面前,三刃剑者那点阴毒邪气,渺小得如同尘埃,连挣扎的念头都难以升起。他仿佛看到了时光长河在自己面前奔流,而自己,不过是河底一颗即将被磨灭的顽石。
“刹那·流光·永恒葬!”
慕容轻尘终于挥出了这一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极细、极淡,仿佛由时光本身凝聚而成的灰蒙蒙剑气,从飞絮剑尖悄然射出。
这一剑,看似缓慢,却超越了时间的概念。“刹那”之间,便已穿越了空间的距离。
剑气过处,没有撕裂空气的尖啸,只有一种万物凋零、归于沉寂的细微声响。飘舞的飞絮在剑气路径上悄然定格,然后化为齑粉;流动的灵气为之凝固;甚至连光线,都仿佛被这道剑气吸走了色彩,变得黯淡。
三刃剑者的瞳孔放大到极致,他看到了那道剑气,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思维,他的邪元,他的一切,都被那蕴含“流光”真意的剑势所禁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道代表着“永恒葬灭”的灰蒙蒙剑气,轻飘飘地拂过自己的身体。
没有痛苦。
没有冲击。
仿佛只是被一阵微风吹过。
但三刃剑者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被剑气拂过的部位开始,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消散。先是持剑的手臂,然后是躯干,最后是那颗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头颅……没有鲜血,没有碎肉,一切存在的痕迹,都被那“永恒葬灭”的剑意彻底抹除,化为了最原始的微粒,回归于天地之间。
连同他那柄断裂的三刃邪锋,也一同化为了飞灰。
微风拂过,最后一点灰烬也随风飘散。
飞絮崖上,仿佛从未有过三刃剑者这个人。只有慕容轻尘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施展这“千年剑式”对她的消耗亦是巨大无比。
她缓缓垂下飞絮剑,剑身再次恢复了那种近乎透明的轻盈。她望着三刃剑者消失的地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一叹。
“尘归尘,土归土。”
说罢,她转身,素白的身影伴随着依旧飘洒的飞絮,缓缓消失在崖畔的云雾深处。唯留一片空寂,证明着方才那惊世一剑的存在,以及一位邪道剑者的彻底陨落。
三刃剑者身形俱灭,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连那柄诡异的三刃邪锋也未能幸免。然而,就在他彻底湮灭的原点,却有一点极其微弱、不断闪烁、散发着精纯锋锐之气与一丝残留阴毒意念的暗红色光点,并未随之消散,而是如同无主的幽魂般,悬浮在半空之中。
这便是三刃剑者毕生剑道修为与部分本源邪气凝聚而成的剑种。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此物蕴含的阴毒邪气是致命剧毒,触之即遭反噬。但对于慕容轻尘这等已将自身剑道修炼至极高境界的剑仙来说,这却可能是一份难得的“资粮”,关键在于如何化解其中的毒素,萃取其中的精华。
慕容轻尘清冷的目光落在那点暗红剑种之上,眼中并无贪婪,只有一片审视与了然。她伸出纤纤玉指,凌空对着那剑种轻轻一点。
“戾气深重,终是外道。然其锋锐之意,确有独到之处。”她低声自语,仿佛在对剑种诉说,又似在剖析其本质,“剑道无分正邪,唯执剑者有心。今日,便化去你的暴戾,留你一丝纯粹剑意,融入我这飞絮之道,也算全了你一场剑修之缘。”
“化。”
随着她一声轻叱,指尖迸发出柔和而纯净的飞絮剑元。这剑元并非强行吞噬,而是如同春风化雨般,将那点暗红剑种轻柔地包裹起来。
“滋滋……”
剑种一接触到飞絮剑元,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其中残留的三刃剑者的凶戾意志与阴毒邪气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疯狂地冲击、侵蚀着那看似柔和的剑元,暗红光芒大盛,试图污染同化。
然而,慕容轻尘的飞絮剑元看似柔弱,实则至纯至净,更蕴含着一种同化万物、返璞归真的至高剑理。那阴毒邪气撞上来,非但不能侵蚀,反而如同积雪遇上暖阳,被飞絮剑元中蕴含的纯净道韵悄然净化、消融。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慕容轻尘闭目凝神,以自身剑心为引,精细地操控着飞絮剑元,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剥离剑种中的杂质与戾气。那暗红色的光芒逐渐变得黯淡,其中的凶戾波动也慢慢平息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愈发精纯、凝练的锋锐剑意开始显现。这剑意剥离了阴毒与暴虐,只剩下最本源的、对“切割”、“穿透”的极致追求,虽然微弱,却异常纯粹。
不知过了多久,那点剑种终于不再挣扎,颜色也从暗红化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银色,如同被反复淬炼过的精钢,不再有丝毫邪气,只剩下纯净的剑道本源。
慕容轻尘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枚已被彻底净化的剑种,微微颔首。她张口一吸,那淡银色的剑种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眉心,融入其识海剑心之中。
刹那间,慕容轻尘周身气机微微一荡,她对于“锋锐”之道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一分。虽然修为并未有明显增长,但她的飞絮剑意之中,隐约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内敛的锐气,使得那原本至柔的剑意,更添了几分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玄妙。
她轻轻抚过手中的飞絮薄剑,剑身发出一声愉悦的清鸣,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番淬炼带来的微妙提升。
“尘归尘,土归土,道归道。”她再次轻叹一声,这次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释然。炼化此剑种,并非掠夺,更像是一种对剑道同行者的超度与传承。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片轻盈的飞絮,随风消散于崖际云海之中。飞絮崖重归宁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唯有那更加精纯圆融的剑意,悄然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