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王城来说,这是无比漫长的一夜,也是最令人提心吊胆的一夜。
这一夜,有人冲击兵库、有人妄图焚烧粮草、有人更是直接冲击城门。
好在有颜善见的提醒,在镇守司的全力镇压下,待到太阳升起时,城中叛乱已经彻底平息。
然而,还未等他喘口气,便又有人快步来报。
“将军,镇远右军陈兵城外,说是您劫持了郡守大人,意欲谋反,要咱们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内。”
“放屁,好一个言灭,我梁戎倒是小看了他,走,随我上城。”梁戎闻言大怒。
燕王城城头上。
梁戎望着城下那飘扬的言字战旗,心中犹如火烧。
“言灭,你疯了不成,如今统帅即将一统姜国,你竟敢公然反叛。”
梁戎望着城下那满脸傲气的青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解,但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怒意。
“梁戎,你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是你劫持了郡守大人,想要将这燕郡据为己有,竟然敢诬陷我反叛。”言灭轻笑着反驳道。
他是原镇远将军言方的义子,又是如今阎罗陷阵军主将言葬月的义兄,所以,镇远右军的将士们对他很是信服。
此时,他们望向城头梁戎的目光里满是愤怒。
隋唐给了他麾下军队从未有过的福利,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夺走。
“我诬陷你,言灭,你怎么有脸说出此话,望月军突袭武胜关,沈将军连派六波求援斥候,你敢说他们不是被你尽数灭杀于清虚河谷?”梁戎双目泛红,厉声问道。
想起陈彤临死前的惨状,他恨不得现在就从城上跳下去,将言灭碎尸万段。
“果然!”言灭闻言忍不住一声轻叹。
昨天盘点尸体时,他就发现少了一具,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跑进了燕王城。
只是他对此早有预见,也并不惊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戎,你诬陷人也得找点好借口,沈将军与我同出镇远军一脉,我怎么可能会陷他于死地。”
“倒是你,你梁家本就是这燕郡豪族,如今重回故地,竟然胆敢囚禁郡守大人,妄图将这燕郡占为己有,当真是放肆。”
言灭两手一摊,不仅矢口否认了自己截杀武胜军斥候的事实,反而倒打一耙。
梁戎被气笑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言灭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见梁戎无语,言灭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别废话了,立刻打开城门投降,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想要我打开城门,除非统帅亲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图染指燕王城。”
说到此处,两人实际上已经无话可说。
剩下的便只能是沙场决胜负了。
“传令攻城,给我拿下梁戎这逆贼。”随着言灭一声怒吼,浓烈的杀气开始喧嚣尘上。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除非统帅亲临,或者我战死城头,其他任何人都休想踏入这燕王城一步。”
梁戎凌厉的声音甚至压过了城下的战鼓。
“将军,您为何不请郡守大人上城与其对峙?”望着城下缓缓靠近的镇远右军,梁戎身后有人问道。
“如今我们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切实证据,若果真郡守大人上城,你猜他会相信谁?”梁戎轻飘飘的说道。
颜善见的看法,直接关乎整个燕王城,甚或者整个燕郡,他不能冒这个险。
只是,望着城外那硕大的死字旗,梁戎不禁悲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同自己人开战。
“杀!杀!杀!”
燕王城下,两军开战,武胜关下,同样已经尸横遍野。
薛惊鸿率望月军及两万五千朔方军,对沈凄凄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猛烈的进攻。
整个武胜关东墙外已经挂满了云梯车,无数的敌人蜂拥而上,与镇守关头的武胜军厮杀在一起。
沈凄凄挥舞双刀,在人群中肆意冲杀,却也时不时的向西看去。
陈彤消失了,带着一百二十名精锐斥候出关求援,然而,整整一天一夜......
到此时,整个武胜关内的守军都已经绝望。
然而,正是这绝望,却衍生出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勇气。
“兄弟们,想要好好活着,就得有敢于去死的勇气,握紧手里的刀枪,杀杀杀!”
“兄弟们,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得其所。”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为求活而死,为家人和身后的百姓而死,高天之上,当化作英魂,以浩然之气,护黎民苍生。”
“求死不是目的,战死也不是我们的终极追求,所有的死,都是为了生,为了更好的生,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欺凌,没有杀戮的新世界。”
交织的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声怒吼,那是死军的死亡宣言,随着抚军营的传播,已经深入到每一个士兵的心中。
此时此刻,面对前所未有的绝境,士兵们一遍又一遍的吟诵着。
然后,将刀劈在敌人的脖颈上,又或者被敌人的长枪刺穿胸膛。
堪称疯狂!
那狭窄而悠长的关墙上,已经布满了尸体,可他们不介意成为其中的一具。
望月军胆寒了,这一刻,他们莫名生出了一丝错觉,仿佛与他们对阵的不再是人,而是一只只从接天岭山跑下来的猛兽。
嗜血、疯狂、悍不畏死。
“沈将军,投降吧,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是啊,沈将军,很明显那隋唐已经放弃你了,你又何必为他尽忠呢?”
“沈将军,来我大月国吧,以你之勇武,绝对不会比我薛惊鸿差。 ”
沈凄凄的的悍不畏死让望月军的一众将领心生敬意,就连薛惊鸿也忍不住踏上城头来亲自劝降他。
“哈哈哈,谢谢你们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可惜,你们忘了吗?我们是敌人啊。”
此时的沈凄凄乱发披散,浑身血染,头盔也早就不知丢在了何处,就连那坚实的甲胄上都已经在布满了裂痕。
可面对薛惊鸿的劝降,他却是一声长笑,丝毫不为所动。
而后,他更是一把扯掉那碍事的甲胄,毫无顾忌的将赤裸的上身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沈凄凄满脸狰狞,双目泛红,随着他一声怒吼,双刀向前,猛然杀向敌阵。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身后,仅剩的八百武胜军将士同时高喊回应。
此刻,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冲锋,可却没有一个人生出胆怯之心。
“将军,咱们浩气堂里再相见。”韩恢一声怒吼,紧接着猛然抱起两个望月军的士兵向着关墙外跳去。
“将军,咱们浩气堂里见。”
“将军,牛二先走一步了。”
“将军,王虎先走一步,为你开路。”
继韩恢之后,剩下的那些武胜军士卒有样学样,纷纷冲向面前的敌人。
顷刻间,无数的人影如同下雨一般从武胜关头跌落了下去。
“哈哈哈,值了,老子值了,薛惊鸿,老子在下边等你,我家统帅和将军,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
这是沈凄凄最后的遗言,在望月军四名师帅的联手攻击下,他终于力竭了。
刀锋崩颓,遍体鳞伤,可他仍旧怒目圆睁,直直的站在那里。
“咔嚓!”在呼啸的北风中,死字旗不知为何突然断裂,那硕大的旗面不偏不倚正好罩在沈凄凄的身上。
鲜血染红了旗面,也染红了旗面上那三十二个大字。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