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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微尘此刻的表情跟陈建斌在《三国》里曹操的表情包一模一样。
她确定这里发生的一切跟尸陀怙主无关,因为它并不来源于自己或者小别致所想象出来的对于死亡的恐惧,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危险——毫无疑问跟这个叫婉儿的女人有关。
所以名召禁一定可用!
“墨汀风!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再次平地一声吼,就在宋微尘几乎喊到要破音时,手腕被人温柔地握住了。
“墨——”
一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来人额角一缕白发尤其显眼。
“婉儿,你这是作何?”
婉儿……
宋微尘突然明白了,在喜服女子的通道之内,她根本不是宋微尘,而是婉儿。
而墨汀风的名召禁是设置给宋微尘的,所以,他如何可能回应她。
“大姐头,爸爸不理你耶。”
小别致雄赳赳站在宋微尘肩上,肉爪搭凉棚状向远处眺望。
“小废物你骄傲什么!他也不会理你!”
“真的吗?我不信。”
“爸爸!墨汀风~~”
“欸?”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
宋微尘嘴角抽了抽,干净利落把小别致收进了驭傀——再不收进去,杀心都快压不住了。
毫无悬念,小别致叫墨汀风一样没有用,它是她的幻灵,她是它得以设置名召禁的锚点,当“宋微尘”在这里不存在,名召禁自然也就不存在。
……这才刚进神女峰啊!先有尸陀鬼王,后有冥婚女子,宋微尘忍不住苦笑,说好的团队副本呢?怎么变成她单刷了!
真真是——
百无一用名召禁,出师不利神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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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该喝合卺酒了。”
李戡的话让宋微尘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困局,只见他一扬手,自祠堂门外鱼贯而入两列女子,皆是侍女打扮,奉着金银首饰无数。为首的两人则各自端着一只朱漆托盘,中有玲珑玉樽,盛着半杯葡萄酒似的液体。
喜服婉儿笑吟吟行至托盘前,取下头上喜簪戳破中指,将指尖血滴入杯中,而后侍女将两只玉樽分别奉至李戡与宋微尘面前。
“王爷、王妃,吉时已到。”
“当——”
半空传来一声古刹钟鸣,旋即木鱼阵阵、诵经声声——呼啦!供桌上所有蜡烛似得了信号般齐齐燃起,依旧是暗红和幽绿的色调。
“妹妹请吧。”
见宋微尘不动,婉儿施施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如此聪明,自然知道这杯喜酒无论如何逃不掉。”
“是吗?”
宋微尘端起酒杯,手指一松,酒水合着玉碎撒了一地。
“哎呀,手滑了~”
“婉儿姐姐,我哥找到我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你要不要再仔细掂量掂量?惹上我的代价,你当真付得起么?”
婉儿微微一笑,似早有所料。
她揽袖向着托盘一挥,酒杯完好无损立于其中,地面则干干净净,似乎一切从未发生。
“好妹妹,怪姐姐没说清楚,这酒你喝不喝都没关系。因为你我之间真正的血契早已结下,就在你告诉我试炼第一关的守关人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火系甲级术士之时,我对你做了一个动作,记得吗?”
宋微尘面色一僵,动作?什么动作?
……
“守关人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火系甲级术士。”
“什么?!死掉的?火系甲级?”
婉儿紧紧攥住了宋微尘的手腕。
“桑桑,好妹妹,你哥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都告诉姐姐好不好?”
……
看宋微尘的表情也知道她回忆起来了,婉儿得意一笑,“没错,你那时手腕在渗血,而我趁机割破掌心,血契便是在那时结下。”
“你我血契已成,你哥哥若杀了我,你也会死,你说,他舍得动手么?”
婉儿再度端起托盘中的玉樽递到宋微尘面前,
“倒不如与我结盟。”
“喝了这杯酒之后,李戡便会彻底为你所用。不仅如此,在之后的三十六个时辰内,你可以随时使用我纵横阴阳的能力,我们大可一起找到马震春,打败他,然后带着那名失踪女子去拿第一关的奖励。”
“当——”
又一声古刹钟鸣,仿佛在催促她做决定。
宋微尘端起喜酒,低头看着杯中液体,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神中那丝狡黠——这个冥婚老鸨自以为算无遗策、血契已成,其实……嘿嘿,胜负还未定呢!不过撕破脸之前,她需要多为自己争取些有利的支持。
宋微尘侧头看向李戡,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的存在。
“王爷,我不逃,也知道逃不了。只是饮这合卺酒前,可否与您单独聊几句?”
李戡认真端详了宋微尘一会儿,唇角微扬,执起自己那杯喜酒一饮而尽,玉樽落回托盘发出清脆声响。
他看了眼婉儿,后者意会,颔首福身出门,一众侍女也跟着鱼贯而去,祠堂内只余红烛噼啪作响。
“王爷可是含冤难雪,执念难消,所以才滞留红尘不入轮回?”
李戡也许有千万种设想,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宋微尘会有此一言,当下愣怔。
“你?……”
“我常与乱魄打交道。”
宋微尘看向供桌上密密匝匝的牌位,烛光流淌在她衣上善恶不明,
“见得多了,反倒觉得他们比活人更有人味——那些未尽之愿、未诉之情、未雪之恨,纯粹得令人心疼。”
“我常会想,若他们生前能少些遗憾该多好?若所爱之人多些温柔该多好?若天下太平,不必与挚爱阴阳两隔又该多好?如此便能安心往生,不必做这红尘孤魂。”
宋微尘从供桌上那些岁月斑驳的牌位间收回视线,直视李戡。
“王爷,我想您也一样。”
“您虽不是乱魄,但迟迟没有离开红尘,想必是还有心执未解?”
红烛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李戡脸上晦暗不明。
“一场冥婚解不开千年心结。若王爷愿意信我……”
宋微尘目光里满是虔诚,
“不妨直言相告,什么才能让您真正安息?”
“其实比起成为冥妻,我对王爷来说,可以有更大的用处。”
……
“噼啪!”
祠堂内烛火再次爆闪,红色的外焰暗了下去,幽绿色的内焰却愈加昌盛。
“呵呵……”
李戡轻笑,不过这一次与此前不同,那笑声令人后脊发冷。
“你是第一个敢跟本王谈条件的。”
“可本王凭什么信你?就凭你那几句隔岸观火的漂亮话?天真。”
李戡瞥了眼宋微尘手中的玉樽,
“多说无益,喝酒。”
……
宋微尘一声叹息,这死鬼大哥怎么油盐不进呢?看来她得换个套路。
“王爷,不是我不愿意喝,实在是不能与您喝这杯合卺酒。”
“实不相瞒,我早已嫁作人妇,如今孩儿都会唤娘亲了!您若不信——”
话音未落,李戡突然逼近,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声音带着古怪的笑意,
“她没告诉你么?四柱全阴,身为完璧,方可结契。你既与她结下血契成为婉儿,又怎可能育有儿女?撒谎成性!却还口口声声让本王信你?”
“果真世人皆不可信!”
“若非你是本王的婉儿,与我结契有用,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说话间,幽绿烛火跳动不已,宋微尘只觉李戡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又变成了森森白骨。
完犊子,宋微尘暗暗叫苦,早知道不提生儿育女这茬了,现在改口说自己夫君是当今司尘之主墨汀风还来得及吗?
啧,他肯定不会信了……而且看起来,这个死鬼王爷似乎非常讨厌别人骗他,自己这回怕是偷鸡不成,踢驴蹄子上了。
看宋微尘神色千变,满脸哀怨,李戡已经变回白骨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划过,眼中满是戏谑,
“怎么?你以为本王要的是你这个人?”
“别自作多情了。”
“本王要的,是契成之后——”
“婉儿的所有法力修为。”
“本王要的,是契成之后——”
“杀尽这世间背信弃义之人!”
……
李戡明显动了怒
宋微尘记得墨汀风曾教过自己——看一个人的弱点,要看他因何而怒。
联想到婉儿对李戡的生平描述是“死于朝中奸佞所害”,宋微尘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恐怕害他之人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挚友,所以李戡才会对背叛和谎言如此耿耿于怀,如此余恨难消。
若如此,要消解他的执念就没那么容易——惩戒背弃之人只会让他的愤怒变得更加顽固,要消除执念,唯有让他重新愿意相信、愿意无条件的把后背交给别人。
而现在的李戡,明显不会相信她。
此刻他正不由分说拿起另一杯喜酒往她嘴边送。
看来这杯酒横竖逃不掉,宋微尘准备认命,酒到唇边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切看着李戡。
“王爷,婉儿骗了您,这契约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