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登国师沉默半晌,法轮经桶在掌心缓缓转动,铜环碰撞的轻响里裹着深思。酥油灯的火苗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大宋地大物博,奇人异士车载斗量,或许真有能解此蛊的高人。”他抬眼看向赞普,浑浊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恳切,“你派个心腹去见卓然,就说吐蕃愿与联军联手,共灭复兴宗。条件只有一个——联军需派能人解了赞普身上的噬心蛊。”
赞普的呼吸猛地一滞,攥着藏袍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如霜。
“若他们能解蛊,”洛登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布防图、复兴宗的暗桩、藏兵坞的余部……吐蕃能给的,绝无保留。可若是解不了……”他顿了顿,法轮经桶的转动声陡然沉重,“那便只能血战到底。宁可让布达拉宫的金顶染血,也不能让吐蕃的土地,沦为复兴宗的殉葬品。”
赞普眼中死寂的灰烬里,倏地爆出一点火星。他望着洛登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觉得这禅房里的酥油香,竟比殿中的龙涎香更让人安心。“好,”他重重颔首,藏靴踩在蒲团上发出闷响,“我这就去安排!”
昆仑山口的风裹着雪粒子,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子,刮在联军的帐篷上噼啪作响,仿佛要将这临时扎起的营地连根掀翻。孙堂主的帐篷里却暖烘烘的,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四壁的毡毯都泛着橘红。他和刀疤脸、李奎、老田围坐在矮桌旁,桌上摆着一坛烈酒,几只粗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正冒着热气。
“说起来,前几日解蛊时,白前辈那手银针,真是神了!”李奎端着酒碗,铁掌把碗沿捏得咯咯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那噬心蛊刚露头,我还没看清呢,镊子‘噌’地就夹牢了,比猎黑熊时扣扳机还快!”
刀疤脸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着笑道:“你那会儿疼得直哆嗦,怕是连眼皮都睁不开吧?”
众人哄笑起来,老田却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些弟兄……没撑到白前辈来,就被蛊虫折腾死了。”
帐篷里的笑声陡然淡了,孙堂主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微蹙起。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他眼底掠过一丝恍惚——前几日清理复兴宗李大统领的尸身时,从他怀里翻出半张密信,当时忙着带李奎他们去找白费新,随手塞在了怀里。后来事多繁杂,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等等……”孙堂主突然放下酒碗,酒液晃出碗沿,在毡毯上洇出深色的痕。他猛地一拍大腿,矮桌都被震得跳了跳,“糟了!”
旁边三人吓了一跳,刀疤脸刚含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孙堂主,这是咋了?”
孙堂主没顾上解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斗篷就往身上披,铁钩般的手指系着绳结,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急切:“你们先喝着,我有件天大的事,差点忘了跟盟主说!”
刀疤脸和李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能让孙堂主这等沉得住气的人慌成这样,必是要紧事。
孙堂主掀开中军帐的门帘时,风雪像饿狼似的扑进来,卷着寒气直灌进领口。帐内烛火猛地一歪,火苗几乎要栽进旁边的铜盆里,把卓然映在地图上的影子扯得忽长忽短。卓然正对着摊开的羊皮地图凝神细看,指尖刚点到布达拉宫的金顶标记,闻声抬头,见孙堂主满头霜雪,鼻尖冻得通红,连鬓角都挂着冰碴,不由放下狼毫起身:“何事如此匆忙?”
“盟主,属下差点误了大事!”孙堂主一把抹去脸上的雪水,冰水混着热气顺着脸颊往下淌,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前几日李奎他们解蛊时,我想起个被忽略的消息——之前在黑风谷被我斩杀的复兴宗李大统领,临死前漏过一句,说吐蕃赞普……也中了他们的噬心蛊!”
卓然的指尖在地图上骤然停住,羊皮纸被按出一道浅痕。他眼底倏地闪过一丝锐光,像雪地里骤然出鞘的刀:“噬心蛊?你是说,吐蕃赞普也被种了蛊虫?”
“千真万确!”孙堂主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卓然耳边,“那李大统领当时跟李奎吹牛,说复兴宗在吐蕃根基深不可测,连赞普都是他们的提线木偶,心口的子蛊捏在复兴宗主手里,想让他生就生,想让他死就死。”他指了指地图上布达拉宫的位置,“咱们这几日逼得紧,逻些城外围的据点全拔了,可布达拉宫却跟死了似的,一枪不放一兵不出。我看八成是复兴宗在逼着赞普死战,想让整个吐蕃给他陪葬!”
帐内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帐外风雪呼啸的回音。四王子刚端起茶杯,闻言动作猛地一顿,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碧绿色的茶汤溅出来,在地图边缘晕开一小片湿痕:“若真是这样,对我们来说可是个机会!”他眼睛一亮,指尖点着地图上的吐蕃疆域,“赞普是吐蕃的王,祖辈传下来的基业,怎会甘心做复兴宗的垫脚石?他必定早就想挣脱这枷锁了!”
卓然缓缓颔首,指尖在布达拉宫的标记上轻轻摩挲,目光深邃如潭:“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李大统领那句话,怕是把复兴宗的命门漏出来了。”他转过身,对着炭火盆沉吟片刻,“此事非同小可,得好好盘算盘算。”
孙堂主见卓然凝重的神色里带着几分了然,知道自己这消息没白跑一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冲着卓然和四王子拱手行礼:“属下这就不打扰盟主议事了,若有差遣,随时叫我。”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帐帘晃动间,又卷进一阵风雪。
孙堂主刚走,四王子便将茶杯重重一放,茶沫溅在案上的地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赞普被蛊虫所制,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只要能让他反戈,复兴宗主就成了丧家之犬,布达拉宫不过是座空壳子!”
帐帘被再次掀开,这次进来的是平亲王爷李如麟。他身披玄狐裘,领口的白狐毛沾着雪,手里还捏着刚收到的军报,见帐内气氛凝重,扬眉笑道:“看你们这神色,是有新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