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余烬旁,火星偶尔噼啪爆开,映得临时搭建的帐内灯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四王子一把将沾血的羊皮地图摊在石桌上,地图边缘还卷着未干的血渍,是白日厮杀时溅上的。他指尖重重敲在吐蕃主营地的标记上,石桌被震得轻颤,杯中的水漾起圈圈涟漪:“如今吐蕃主力被我们击溃,残部溃不成军,士气已跌至谷底,这正是乘胜追击的绝佳时机!”他铠甲未卸,肩甲上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凝固的血痂黑沉沉的,脸上蒙着战场的烟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火焰,“只要我们连夜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腹地,三日之内必能拿下他们的屯粮地!断了后路,看他们还怎么顽抗!”
“四王子所言极是。”西夏平亲王爷李如麟抚着腰间镶嵌宝石的弯刀,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刀柄。他铠甲上的玄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勾勒出狰狞的兽形图案,“我西夏骑兵已休整完毕,战马喂足了粮草,将士们也嚼了干粮,个个摩拳擦掌,愿为先锋,打头阵!”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吐蕃人向来轻视我西夏,以为我们只会牧马放羊,此番正好让他们尝尝铁蹄踏碎骨头的滋味!”
他话音刚落,帐外传来“哗啦”的铠甲摩擦声,西夏太子掀帘而入。一身银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得帐内亮堂了几分,他手中的长鞭往地上一抽,“啪”的脆响惊得众人眼皮一跳,沉声道:“父王说得对!儿臣愿率三千轻骑,绕后直插吐蕃王庭左近,烧了他们的议事帐,搅得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让他们知道,我西夏儿郎不是好惹的!”少年人的锐气像出鞘的剑,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帐内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提兵出发。太真道长却眉头微蹙,花白的眉毛拧成个疙瘩,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卓然身上。卓然刚换了药,胸前的绷带又渗出些血渍,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宣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他靠着帐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膝盖,像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后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诸位的意思,我明白。乘胜追击固然是好,但吐蕃虽败,根基未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他们与周边的黑风部、沙狼族素有勾结,若逼得太急,恐会狗急跳墙,联合其他势力反扑,到时候腹背受敌,反而不美。”
“卓然先生这是怕了?”西夏太子年轻气盛,最见不得这般“保守”,长鞭又往地上抽了一下,火星被震得跳起,“战场之上,哪有不冒风险的胜利?若事事求稳,怕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喘过气来!”他年纪轻轻,仗着一身武艺和父王的权势,向来是说一不二,此刻见卓然反驳,语气里便带了几分不忿。
四王子连忙打圆场,笑着按住西夏太子的胳膊:“太子殿下息怒,卓然先生久经沙场,定有更深的考量,咱们且听他说说。”他转向卓然,拱手道,“不知先生有何顾虑?若有更好的计策,我等自然听从。”
卓然缓缓坐直身子,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咳两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摆摆手示意无妨,目光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指尖点向吐蕃与西夏交界的一处峡谷:“我并非反对出击,只是觉得应分两步走。此处名为‘一线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让李王爷率主力在此布防,多插旌旗,白日擂鼓呐喊,佯装要强攻吐蕃腹地,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指尖一转,滑向地图西北角,“再让四王子率轻骑,避开大路,走鹰愁涧那条小道,奇袭他们囤积粮草的黑风口——那里是吐蕃过冬的命脉,藏着他们大半的青稞和牛羊,一旦失守,他们不战自乱,用不了半月就得乖乖投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沉了下来:“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解决复兴宗的后顾之忧。这叫双管齐下,也可以说成是趁他病要他命。”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太真道长率先反应过来,抚着胡须笑道:“你是说,那些被复兴宗胁迫的高手?”
“正是。”卓然看向帐外沉沉的夜色,夜幕像泼翻的浓墨,连星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孙堂主曾经是复兴宗的堂主;刀疤脸早年在复兴宗待过好几年年,熟悉他们的行事路数,更知道那些被胁迫者的软肋。让孙堂主告诉他们,只要肯投降,我保证三日之内解蛊,还他们自由身,绝不追究过往。”
太真道长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此计甚妙!复兴宗那些高手多是被胁迫的,要么是家人被抓,要么是中了蛊毒,本就不是真心归顺。若能策反他们,不仅能削弱对方实力,还能摸清复兴宗主的逃亡路线,甚至能让他们反戈一击,简直是一举三得!”
“可他们会信吗?”四王子有些疑虑,眉头紧锁,“复兴宗主手段毒辣,向来以酷刑震慑手下,那些人怕是被吓破了胆,不敢轻易倒戈啊。”
“刀疤脸可以作证。同时我会把暂时封住蛊虫的方法告诉孙堂主和刀疤脸。”卓然语气笃定,眼神里透着自信,“当年孙堂主和刀疤脸就是被复兴宗主放了蛊虫,逼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后来遇到了我,才把体内蛊虫给逼了出来。他的经历最有说服力,那些人看到他,自然会信。”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让孙堂主带上解蛊丹的样本,当场给愿意投诚的人试解——事实胜于雄辩,只要有人带头,剩下的自会动摇。毕竟,谁不想摆脱控制,重获自由呢?”
李如麟抚掌大笑,铠甲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就依卓然先生所言!我离开让人去通知孙堂主、刀疤脸,让他们连夜行动,事不宜迟!若能策反复兴宗高手,我们等于砍断了复兴宗主的左膀右臂,届时再追击吐蕃,便无后顾之忧,可放手一搏了!”
西夏太子也收起了傲气,他虽年轻,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此刻听出了卓然计策的精妙,拱手道:“是我鲁莽了。那我这就调整部署,主力继续在‘一线天’佯攻,多派斥候打探消息,等孙堂主那边有了准信,再全力出击黑风口,定叫吐蕃人措手不及!”
四王子早已按捺不住,起身抱拳,铠甲摩擦着发出“咔咔”的声响:“我这就去清点轻骑,黑风口的地形我熟,十年前曾随商队走过一次,保证一举成功,不叫吐蕃人留下一粒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