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突然苏泽听见若有若无的抽泣，回头一看，竟然是眼圈通红的孔雪？
“没什么。”孔雪强忍泪水，放下剧本掩饰道：“想起一点事。”
苏泽张张嘴，想问但还是忍住，孔雪不需要安慰，可能只是有感而发。
孔雪平复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平平无奇的剧情竟然勾起一段曾经的回忆。
至今还记得那年妈妈生病，因为大学没什么私人空间，自己只能躲在厕所里哭的情形。
那时候只要不去厕所哭，就在宿舍泡泡面，因为吃泡面可以很大声，哭的声音就被掩盖了。
好在后来妈妈平安无事，但就是在那时知道，自己是无法应对这种事的。
因为这是一种犹有竟时的联想，会令人生不如死的痛楚，赤裸裸地站在想象的尽头等着你。
“能让大名鼎鼎的铁娘子哭的本子厉害啊！”苏泽打趣道。
“嗯，的确是好剧本。”孔雪认真道：“你从来没尝试过的角色类型。”
苏泽点点头，这么多年下来，看过成百上千剧本，身为经纪人孔雪的眼光早就炉火纯青。
自己是通过直觉，她是通过专业分析，各种数据综合下来更符合投资标准。
“这次连许鞍华都转性了。”孔雪翻开剧本一页，调侃道：“竟然准备让洪金宝和徐克联手忽悠内地煤老板？”
“对了，让余胖子演！”
苏泽哈哈大笑，这个可以有。
自己所扮演的roger的人物原型就是一个港岛电影制作人，剧情安排一些圈内众生相的描写。
至于金宝大哥和徐老怪友情客串不客串？
作为知名导演中唯一没有向日益浮华的内地电影市场妥协的许鞍华，也是最有资格拿此事进行调侃的人。
没错，余胖子最适合煤老板！
孔雪有句话没说，其实自己很喜欢许鞍华，别看整天风风火火，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文艺女青年。
桃姐还是延续着天水围的日与夜那种天高云淡的调子，弱化戏剧冲突，大量生活细节铺排，用还原生活常态来贴近人物内心。
但身为粉丝还是明显察觉许鞍华的变化，没有一味沉浸在哀婉悲悯的基调下，甚至刻意制造一些欢乐给观众。
或反讽，或幽默，或绝望，但总归是一些让人会意的笑料，这反而更加重影片终极的炎凉感。
她的作品很难当做一部普通电影来看，因为其中某些东西带来的触动是很难用一般电影兔死狐悲式的移情效应来相提并论的。
看完剧本感受更多的是一种恐惧，出于对那个每个人必经的离死亡最近的生命存在形式的恐惧。
尽管镜头设计感情方面很节制，但还是用一种近乎残酷的白描方式展现这一生存状态。
桃姐会本能地拒绝来自他人的关照，即使是与自己情同母子的roger，其实这与很多父母的心态是一样的。
既留恋着天伦之乐，又不甘成为儿女的负担，死亡的恐惧埋藏在内心独自面对……
苏泽也陷入回忆，打记事起胡姨就在家里，桃姐一样的干净清爽，记忆中的雨后天气，倘若地上有积水，她总不肯让自己湿鞋子，像拎一篮菜抓起四五岁的自己，做人肉摆渡机。
悬空的感觉像飞一样，犹在目底。
现在每天还一日三餐，年过五十还风风火火，在自己心里早就当成亲人。
如同女人四十里萧芳芳街市买来鲶鱼扔在砧板上一切三，头尾炖汤中断红烧，像每一位持家的主妇一样精打细算。
天水围的日与夜里邻居梁老太十块钱青菜炒肉，先放肉后放菜，顺序一丝不苟，中午没吃完的留到晚上吃。
桃姐里男主明明心脏搭桥三餐有忌，桃姐嘴上责怪第二天依旧开火，葱姜爆香，加水倒油，撒上香料，煮他中意食的牛舌，宠溺依旧。
生活就是这样，饮食男女，人间烟火。
许鞍华从来算不上技术流的导演，不似徐克那般锐意求变，也不似杜琪峰那样剑走偏锋，拍武侠片也能拍得沉闷，裹着对生命的凝视和岁月的了悟。
有时被人说闷骚，其实是一种执着。电影是一道菜，放太多作料，不如掺一点真情，她可能只是不想太用力而已。
研究叶德贤过后，才明白许鞍华为什么选她。
和导演一样，她跨越自邵氏起电影的大半时光，也最有资格佝偻着背来诠释一个饱经沧桑的凝望者。
剧本里梁家人修养很好，老太太都会飞回国给曾经的老佣人熬两锅燕窝，扶着她蹒跚而行。
梁少很节俭低调，每天穿着和空调修理工差不多的衣物，背着书包，与着名电影公司监制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们都很好心，也很节约，就算移民海外，也能和桃姐一样守着那些古旧的美德，传四代、五代，仍然能拥抱着他们的老佣人表达心底的感恩。
背后的故事自己也能想到，许鞍华是刘天王推荐而来，十有八九叶德贤也是。
从《猎鹰》到《法内情》再到《黑马王子》两人合作过很多次，甚至刘天王私下认叶德贤为干妈。
为什么他不自己演？
这是一个让苏泽疑惑的问题，以后有机会遇见必须问问。
几天后来到港岛，正式进组拍摄桃姐。相比较其他知名导演团队，许鞍华的堪称简约。
竟然打算用手持摄像机拍？
也在片场见到刘天王，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
“我也想过自己演，但跟干妈太熟了。”
看见苏泽充满质疑的目光，刘天王只能实话实说道：“好啦好啦，就知道瞒不过你！”
“我可以投资，也可以演，但最后桃姐又会变成一部所谓地地道道的港片你懂吗？”
“假如没有你，我肯定会演，但有你出现，我觉得你更合适！”
苏泽终于懂了，刘天王也是用心良苦，如果桃姐只是一个港片那无所谓，一亩三分地自我欣赏就够了。
但换成内地市场？
不是质疑天王的票房号召力，但卖点肯定不如自己来的更直接。
百亿影帝首次挑战纯文艺片！
第一次跟传奇女导演强强联手！
苏泽加许鞍华本身就是噱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