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苏老缓缓转过身,目光慈祥地落在那幅《东丹王出行图》上,仿佛要从画中寻找到一丝线索,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阳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长辈的期盼与鼓励,“陈处,这批文物中,依我看最重要的还是这幅《东丹王出行图》,此画其真伪价值,影响深远,牵扯甚广,务必慎之又慎啊!”
苏老的话音刚落,陈阳便立刻接过话茬,语气平和地问道:“苏老,您是国内书画鉴定泰斗,经验丰富,眼光独到,对这幅《东丹王出行图》的研究也颇深,以您的专业看法,这幅画的真伪几何?”
周国强一听陈阳询问真伪,立刻抓住了机会,想要借此机会将责任撇清,他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这还用讨论吗?结果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那幅《东丹王出行图》,“波士顿美术馆收藏的那幅才是公认的真迹,这是经过国内外顶级专家学者反复论证,早已是学界公认的定论。”
“眼前这幅嘛,不过是东施效颦的高仿赝品罢了,无论是笔法、墨色、还是神韵,都差得太远了,顶多也就值个几万块钱,充其量就是个精美的工艺品。”说着,周国强还不忘将目光投向在座的江东省文物局副局长郑国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郑国栋早就看周国强不顺眼了,两人之间素有嫌隙,这次难得有机会能公开唱反调,他自然不会放过,在他看来,能让周国强下不来台,可比跟陈阳对着干要有意思多了,毕竟陈阳年轻气盛,而周国强则是老奸巨猾。
想到这里,郑国栋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周局长,您这话说得过于绝对了吧?”
“鉴定文物可不是一锤定音的事情,要讲究证据,要讲究逻辑,更要讲究辩证,怎么能如此草率地下结论呢?”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波士顿那幅画虽然名气大,但它上世纪二十年代就流失海外了,几经辗转,在 1952 年才被波士顿博物馆收藏,期间经历了无数次转手,谁也不敢保证它是否遭受过损坏或者篡改。”
“而且,根据历史记载,耶律倍当年身居高位,才华横溢,极有可能画过不止一幅《出行图》,以满足不同场合的需求,或者赠予不同的重要人物,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嘛!”
周国强听到郑国栋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他眉头紧锁,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郑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怀疑国际权威机构的鉴定结论不够专业,不够权威吗?你是在质疑整个国际学术界的共识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是要负责任的!”
郑国栋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周局长,我可没说要推翻国际权威机构的结论,我只是说,凡事都有例外,不能一概而论嘛!”
“难道国际权威机构的结论就一定是金科玉律,一点都不能怀疑吗?”
“如果那样,”郑国栋用手指轻轻敲敲桌面,“那还要我们这些文物工作者干什么?都去当复读机好了!”
周国强怒极反笑,他瞪着郑国栋,质问道:“好,好,好,郑国栋,你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你不是说耶律倍可能画过不止一幅《出行图》吗?”
“那你倒是说说,你亲眼看见他画了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画了两幅?我告诉你,名家字画,一稿多画的情况不是没有,但绝不会出现两幅一模一样的作品,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呀!”郑国栋毫不示弱地回怼了回去,他轻蔑地瞥了周国强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井底之蛙,眼界狭窄,没见过的事情就以为不存在,真是可笑至极!空气你还没见过呢?难道你能说空气不存在吗?”
周国强被郑国栋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你这是偷换概念!空气是自然存在的,能跟字画相提并论吗?简直是胡搅蛮缠!”
郑国栋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再说了,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那不都有一模一样的么?难道你能说他们画的都是赝品吗?”
“老郑,”周国强被郑国栋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郑国栋,手指都在颤抖,“那能一样么?徐悲鸿和齐白石是近代画家,他们的作品风格多样,而且很多都是即兴之作,跟古代名家的严谨工笔完全不同……”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凶,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局面,陈阳知道,如果任由他们争吵下去,不仅毫无意义,还会耽误正事。
于是他适时地插话,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省博蔡馆长,他语气平和地问道:“蔡馆长,您是咱们江东省博物馆的馆长,也是资深的书画鉴定专家,您一直没有说话,想必一定有自己的看法,不知道您对这幅《东丹王出行图》的真伪,有什么高见呢?”
蔡馆长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此刻,他余光瞥见郑国栋正用拇指轻叩桌面,那一下一下的声响像极了催命的鼓点;而对面的周国强则微微前倾身体,脖颈处的青筋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分明是一副准备发难的架势。
这两人,自己哪个都得罪不起,蔡馆长感觉自己就像夹在两块砧板间的鱼肉,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刀切。陈阳将这棘手的问题抛给自己,分明是把他架到火堆上烤。他下意识地想挠头,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咽了口唾沫,试图用干涩的声音遮掩内心的慌乱。
“这个……”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在会议桌上游移,最终停留在那幅《东丹王出行图》上。
画纸在灯光下泛着微黄的光泽,那些精细的笔触此刻在他看来竟如同迷宫般复杂。他攥紧手中的茶杯,“我个人觉得……这事儿吧,咳咳,需要进一步的专业研究……”
话音未落,他已经感觉到两道锐利的视线直刺而来。郑国栋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哼;周国强则干脆将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抱胸,眼神里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蔡馆长感觉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连忙补充道:“毕竟,艺术鉴定这种事,咳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
“咳咳,”苏老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我个人觉得,今天在场这些人,无论是从专业角度还是身份地位来看,恐怕都没资格对这幅画做出最终的断言。”
“毕竟真品我们都没见过,”苏老说着,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波士顿那幅画,我们这辈子也未必能亲眼看到。”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陈阳,“不过根据眼前这幅画呈现出来的现象,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它偏真!”
“苏老,您能具体说说吗?”陈阳抓住机会问道。
苏老点点头:“你看这画的用笔,特别是马匹的鬃毛部分,那种飘逸感不是一般仿品能做出来的。还有颜料的层次感,明显有年代的沉淀。”
“但这些都可以做旧啊。”周国强在旁边插嘴。
“做旧是一回事,但这种内在的气韵是做不出来的。”苏老摇摇头,“具体的判断,还需要更多的历史记载来定夺。”
陈阳敏锐地捕捉到了会议室里的暗流涌动,几方人互相都不服气。周国强代表着权威立场,不容置疑;郑国栋则想借机表现,证明自己的专业水准;蔡馆长左右为难,生怕得罪任何一方;即便是德高望重的苏老出来打圆场,各方的态度依然针锋相对。
陈阳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学术之争,更多的是利益和面子的较量。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心怀鬼胎,表面上讨论文物真伪,实际上都在为自己的立场和利益盘算。
“我坚持认为这是赝品。”周国强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诸位,我们不能被一些表面现象迷惑。”
“周局长,您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吧?”郑国栋不甘示弱地反驳。
“绝对?”周国强冷笑一声,“我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这种赝品我们见多了,无论做工多么精细,撑死就是仿的比较真而已,这是基本常识。”
“徐局,”周国强转向陈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建议你们尽快结案,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这几件文物,该上交的上交,该保存的保存,按程序走就行了。”
郑国栋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激动地指着画作的细节处,手指几乎要碰到画面:“我觉得不妥!”
郑国栋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实物就在我们眼前,你们看看这绢本的氧化程度!”
他俯身凑近画作,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这种自然老化的痕迹,是现代仿制品绝对做不出来的!还有这颜料的裂纹走向,完全符合辽代绘画的时代特征!”
郑国栋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转身面向众人:“你们仔细看,这些细节都不是偶然的!”
“虽然《东丹王出行图》的真品确实不在国内,但是这幅画所呈现出来的技法特点、用色习惯,与耶律倍其他已知作品高度吻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感觉不会错的!这绝不是什么高仿赝品那么简单!”
周国强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国栋:“郑局长,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
说着,周国强咂巴了一下嘴,一脸坏笑看着郑国栋,“你是想借这个机会出名吧?”
“发现'遗失国宝'的专家?”周国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这样的光环确实很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