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哥,我可能要辞职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几乎是被风吹散在院子里。
他手一顿,勺子在碗边碰出清脆的一声。他没立刻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把那碗粥往她面前推了推。
“怎么忽然说这个?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冉秋叶摇头,嘴角抿得很紧。她的眼神落在那碗粥上,像是在盯着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没有谁欺负我,只是……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何雨柱有些烦,他最怕女人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他往椅子上一靠,点了根烟,烟头亮起一抹红光,把他脸映得沉沉的。
“你这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这年头想混口饭吃可不容易。”
冉秋叶抬起头,望着他。那一瞬间,她眼里的倦意被一抹坚定替代。“柱子哥,我不是混不下去,我只是——不想再那样活。”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火柴盒轻轻一晃。院子里的槐树落了几片叶,打着旋儿掉在她脚边。她弯腰捡起来,指尖摸着那叶脉,像在抚一段旧梦。
“你啊,老爱想些有的没的。”何雨柱叹了口气,语气却有些软,“辞职了打算干啥?回老家?”
冉秋叶笑了,那笑淡得像一阵雾气。她摇头:“不回去了。那里早没什么人了。”
“那你总得有个去处吧?女人一个人在外头漂着,不容易。”
冉秋叶没有回答。她伸手拿起那碗粥,慢慢喝了一口。粥很热,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可她的心却冷得厉害。她看着何雨柱粗糙的手指,那些被热油烫出的旧疤,还有那条缝着补丁的围裙,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想逃。
“柱子哥,我要走了。”
“去哪儿?”他几乎是立刻问出口的。
“远一点的地方。”
她没再多说,只是站了起来。那一刻,阳光从她背后洒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落在地上,正好与何雨柱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命运在短暂地相拥,又在下一息分开。
他心里那股不安愈发浓烈,像锅底的糊味,怎么都挥不掉。
“秋叶,你别冲动。你要真有啥想法,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你这一个人……外头多不安全。”
冉秋叶低下头,手指拂过那条布包的边。她忽然笑了:“柱子哥,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想管。”
“那能咋办?你这要是真出点事,我咋对得起你?”
那句话一出,气氛像是被什么轻轻击中。冉秋叶怔了怔,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藏着真心的关切,却又混着一丝笨拙的温情。她忽然觉得鼻尖发酸,胸口的某处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
“我知道你对我好。”她轻声说,“可有些事,不是谁帮谁就能解决的。”
何雨柱想劝她,可又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片即将随风飘走的叶子。那种无声的孤独,比风还冷。
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的雾气在阳光下散开,像一场短暂的雪。
“你要是真走了,这院子里怕是都不一样了。”
“哪里会不一样。”冉秋叶笑,眼神却有些湿,“人来人往,总有人走。”
“可你不一样。”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在空气里炸开似的。冉秋叶的手微微一颤,那只布包差点滑落。她抬眼看他,眸光有些乱。
“柱子哥,你别这么说。”
“我说的是真心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连灶台的余温都似乎冷了。远处传来小贩吆喝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晨雾的潮气。冉秋叶忽然笑了,那笑像风里的花,明媚又短暂。
“真心话有时候最要命。”她说完,背过身去,把布包紧了紧。
何雨柱看着她背影,心里一阵慌乱。他想拦,可脚像被钉住。那一瞬间,他明白,这一别,可能就真是分别。
冉秋叶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说不出的情绪——感激、无奈、也有一丝藏不住的依恋。
“柱子哥,你照顾好自己。”
她转身走进胡同深处。阳光一点点洒在她的肩头,影子被拉得越来越远,直到融进那片晨雾里。
何雨柱站在原地,烟头烧到尽头烫了手,他却没察觉。他走到门口,望着那条空荡的巷子,心里空得像被风掏空了一块。
午后的阳光更亮了,院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人吆喝,有人笑闹,仿佛一切都没变。可他知道,从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断开。
夜深的时候,他又回到厨房。灶台上的锅子空着,他倒了点水,点火烧开。火光映着他的脸,那神情沉默又落寞。锅盖咕噜作响的声音像是低语,在夜色里回荡。他忽然想到她早晨那句话:“我不想再那样活。”
他不懂她口中的“那样”是什么,可他能感觉到,她心里藏着的东西,比他能看见的多得多。
第二天,他照常起早,煮豆腐脑,和面,打卤,可每个动作都显得空落落的。屋里少了她的影子,少了那声“柱子哥”,连锅里的香味都淡了几分。
几天后,他听人说,冉秋叶真的辞了职,连宿舍都退了,也没留地址。有人说她去了南边,也有人说她在乡下找了份轻快的活儿。可没人知道真相。
夜里,他坐在院子里,喝着剩下的半壶酒,天边的星一点点亮起来。风吹过,他听见自己心里的一角在颤。那不是伤,也不是怨,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寂寞——像炊烟散尽之后的空。
他想,也许哪天,她会回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冲他笑着说:“柱子哥,我回来了。”
可那只是想。
他其实早知道,这女人的主意一旦打定,谁也拦不住。冉秋叶平时看起来温和,话也不多,可他比谁都清楚她骨子里的倔劲。那种倔强不是冲动的,而是一种静默的决绝,就像冰面下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流得急。他叹了口气,把烟塞回口袋里,走进厨房,拎起那碗豆腐脑,一口气倒进水槽。白色的粥汤顺着铁盆滑落,溅出几滴冷水,打在他手背上,凉得让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