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在昏黄的光线下醒来,床前的人影让他吓了一跳,身子向墙角急缩。
“你又闯了什么祸?”那人问道。
谷雨攸地停下了动作,眨了眨眼睛,视野变得清晰,背光而坐的人儿恰是他日思夜想的夏姜。
他嘴唇翕动,眼眶中渐渐多了一层雾气,伸手揽过夏姜,将她紧紧搂着。
夏姜感受到了他的力道之大,但她没有说话,伸手将他回抱住。
这对历经波折的少年男女终于再次相遇,这一次没有伪装,没有抱怨,只有对彼此的关切以及深深的思念。
“打扰了,两位。”门口传来赵一航的声音。
夏姜松开手,目光中充满了敌视:“这便是我的用处?”
赵一航笑容可掬:“以小谷捕头对你的感情,我难道不该好好利用吗?”
“你是谁?”谷雨疑惑地看看赵一航,再看看夏姜。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让谷雨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般简单。
“覆灭朝天寨之人。”夏姜咬牙切齿地道。
“嗯?”谷雨眼睛眯了起来。
赵一航道:“小谷捕头忠肝义胆,英雄无畏,赵某神交已久,你虽不认得我,但我们却是老相识了。”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你抓了夏姜,又设计锦衣卫,究竟想要做什么?”
“毕竟是我救了你,何必这么大的敌意,你屡次三番坏我好事,我也不曾怪过你,你我或许能够成为朋友呢。”赵一航对两人的态度似乎毫无所觉,脸上笑容不减:“你身受重伤,今晚还需好生修养,咱们的事情慢慢谈。”拱了拱手,退出房去。
谷雨呻吟一声,躺回到床上。
疲惫和疼痛如涨潮自脚底徐徐涌上,蔓延至全身,夏姜柔柔地看着他:“你全身上下伤口十余处,心脉失序、肝气不足,我重新为你上了药,这条命是保住了,但是想要恢复如常,恐怕要花些时日。”
谷雨回视着她,懒懒地不想说话,夏姜伸手整理着他额前碎发:“谷雨啊谷雨,这次又是为了哪般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是冤死的百姓还是骚乱的市井?”
谷雨被她逗笑了,夏姜扯住他的腮帮子,将眼一瞪:“命都要没了,还好意思笑吗?”
谷雨有些羞赧地将她的手扯开:“这里是哪里,你又如何落在他们手中?”
夏姜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说与你听。”便将徐明朗被杀,朝天寨被人陷害,自己一路追查的过程说了,谷雨听得眼睛一眨一眨,显然疲乏至极,随时可能陷入昏睡,待听到周围身受重伤之时,眼睛一下子瞪圆,再无睡意。
夏姜知道这人最重感情,宽慰道:“四哥经过一夜煎熬,已然醒了过来,虽然身子骨仍旧虚弱,但只要静心修养...你,你怎么了?”
谷雨两眼泛起泪光:“四哥、师傅、海潮已被锦衣卫拿了,若他去了诏狱,还能活着回来吗?”
夏姜惊呆了:“他们在顺天府好生待着,如何招惹了锦衣卫?”
谷雨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同样话长...”
两人各述经历,这才知道情形有多危急,谷雨迟疑道:“我如今身份败露,连皇帝都要下旨拿我,那赵一航还想让我做什么呢?”以他的判断夏姜落入赵一航之手后,以赵一航狡诈的个性,绝不会留下她的性命,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通过她牵制自己。
夏姜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向谷雨:“那王大小姐不惜为了你顶撞锦衣卫,看来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
谷雨一怔,夏姜的眼睛好似会说话,谷雨有些不自在,讪讪地笑了笑:“那姑娘聪慧机敏,无论出于私情还是公义,都想要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夏姜却不上他的当:“王尚书身为朝廷命官,做这些理所应当,至于王大小姐嘛...人家是大家闺秀,明事理讲分寸,若不是心有所属,绝不会与其父发生争执的。”
谷雨张了张嘴,看着小脸紧绷的夏姜,忽地笑了笑:“是啊,那王大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被她属意的男子定然也是极其优秀的了。”
夏姜哼了一声,甩手便要走,谷雨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夏姜跌入他怀中,谷雨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大脑袋捅我那一刀,却意外揭开了你的身份,那时我才知道你不嫁给我的缘由。我恼过你,怨过你,却不曾恨过你。因为从见你第一面起,我眼中再无别人,时到今日也从未改变。夏郎中,你医术高超,即便能治得了天下所有人的病,却治不好我的相思病。”
夏姜听得心中一暖,她数次濒临死亡,危难之际闯入脑海的都是这个面相普通,个性腼腆的小子,哪还不知道自己泥足深陷,情不由己,谷雨一路走来,凶险之处比她只多不少,更加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重要。
她在谷雨怀中扭了扭身子:“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谷雨无声笑了笑,笑容渐渐收敛:“赵一航一伙趁乱狙击朝中命官,可谓丧心病狂。而英雄会土崩瓦解,田豆豆行迹暴露,他不惜搅闹京城,夜入深宫,真正想要的东西却被我夺了去...”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如今恐怕是落在了赵一航手中,前狼后虎,凶险更胜以往,夏郎中,我定会护你周全。只求你一件事,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他几乎是在乞求夏姜,夏姜听得心碎不已,她用力地点点头,坐直了身子,两眼深深望着谷雨:“赵一航也好,田豆豆也罢,都不是我关心的。你能平安无恙,才是我唯一所愿。”
年少轻离别,好在他们懂得足够早。
谷雨与她两手紧握,两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都不是健谈之人,眼神交汇一刻,却觉得什么都不消说了。过了半晌夏姜才道:“我认识的田豆豆虽然胆大狂妄,手段非常,但所做之事莫不是利国、利民、利君,此番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可知道那盒子中究竟是什么?”
谷雨摇了摇头:“他没有说,”想起田豆豆前不久神神叨叨的一番话,又补充道:“不过似乎与什么谣言有关?”
夏姜思索道:“那盒子藏在深宫之中,又取自内阁大库,想必是实录、表文、起居注之类,可以用来破解谣言,正本清源。”
谷雨眼前一亮:“是了,莫非田豆豆或者他身边的人受了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