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区，天际已泛鱼肚白。
沈又安瞥了眼青雾蒙蒙中少年依然俊美精神的面容。
“一夜未归，你爸妈不会担心吗？”
柳润熙摇头笑笑：“他们现在管不了我。”
沈又安挑了挑眉：“你以前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学生，没想到现在变叛逆了。”
“我一直这样，从来没变过。”
沈又安了然：“是你以前太会伪装，现在终于暴露了本性。”
沈又安揉了揉肚子；“饿了，吃饭去。”
正好时间很早，沈又安就带柳润熙去徐记。
来得早，果然排队的人没那么多，沈又安笑眯眯的对柳润熙道：“先来认认门，接下来一个月就辛苦你了。”
柳润熙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道沈又安喜欢吃徐记的早餐包，他听到好几次安安对姜雨墨抱怨徐记每天早上排队的人太多，害她吃不到包子。
姜雨墨提议让她花钱叫个跑腿的帮她排队买包子。
沈又安喜欢吃包子是一回事，可要花太多的代价只为了吃几个包子，成为资本的韭菜，那就不划算了，因此果断拒绝。
因而柳润熙才会为游戏精心设计了一个输的代价。
排了十分钟的队，沈又安就买到了包子，又买了两份这家的特色鱼糊粉。
两人就坐在店家门口的简易小桌子前，沐浴着晨光，慢慢的享用早餐。
“那教授的实验室，你考虑去吗？”
柳润熙随口问道。
沈又安想了想：“那教授还会找我，届时问清楚实验方向，才好考虑下一步。”
柳润熙手指捏着汤勺缓缓搅拌着滚烫的鱼糊粉，少年的睫毛似沾染了晨雾，凝聚起细小的水珠，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黑洞信息悖论与时空穿越实验实际为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少年淡漠的声音很快消散在晨雾里。
沈又安愣了一下，猛然抬头，震惊的看向对面的少年。
“你……。”
沈又安此刻内心充满了巨大的震动。
终极挑战，柳润熙选择了文学，所有人都说他是为了避其锋芒。
沈又安以为她掌握着系统，就掌握了这世间所有的真知真理，自以为天才独步天下。
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世间天才很多，如塞斯如那阿茉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天才，他们推动着科技的进步，是这世间的无名英雄，难道他们也身负系统吗？
沈又安问过007，007很确定的告诉她，系统之间相互有感应，这个时空中，只有007一个系统，绝不会存在第二个。
沈又安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轻轻一句话，点破了她苦研许久的结论。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沈又安忽然感到相形见绌。
柳润熙这个万年老二的魔咒，并不是不如她，而是他刻意收敛了锋芒。
如果终极挑战他也选择了那教授的题，沈又安有一种直觉，他不会比自己表现的差，也许会比自己的论证更出色。
少年接下来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量子纠缠是时空的织线，虫洞是它的褶皱，而信息守恒是穿越可能的基石。”
“啪嗒”沈又安手中的勺子掉回碗里。
她呼吸骤然一窒，整个人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降维打击，真正的降维打击。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天光慢慢变亮，来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多，周遭变的嘈杂，汽车的鸣笛声，不远处公园里大爷大妈的晨练声，以及环绕耳边的排队人群的嗡鸣声。
整个世界如这渐渐明晰的清晨，陷入一种清醒的混乱。
少年坐在雾蒙蒙的嘈杂中，周身却是一片静谧的平和，如那永远不动如山的清冷眉峰，如那深邃神秘如浩渺宇宙般拥有无尽智慧的双眸。
一切的一切被那一层薄薄的镜片所阻隔。
大隐于世，大盈若冲。
沈又安静静的凝视着少年，此时此刻，在他身上看到了作为人类能拥有的最顶尖智慧。
充盈者外显虚静。
真正的境界高深者虚怀若谷，返璞归真，如老子主张应循的“无为”之道，居富守缺，方能使作用无穷。
这一路相伴而来，柳润熙从不掐头冒尖，身上也从未有强者之戾气，永远冷静，永远平和。
因而在一个冒着青雾的早晨，在一个嘈杂混乱的早餐店，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上，少年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却是身负系统的她，苦苦钻研了很久很久才得出的结论。
这一刻她才深知，面前的少年，究竟有多不普通。
柳润熙似是察觉到了沈又安的震惊，他笑笑，抽出一张纸巾，抬手轻轻擦掉沈又安嘴角沾染的糊粉。
“所以你大可以进那教授的实验室，会对你有帮助的，至于塞斯教授那边，有我就足够了。”
沈又安骤然回神，恍然间撞入少年的眼睛里。
他的眼里有一整个宇宙，浩渺无穷，却也包容万物。
让沈又安感觉到由衷的安心。
仿佛有他在，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沈又安呼吸急促了几分，有几分狼狈的转移视线。
“你……你喜欢的是生物医学，为什么要陪我深入研究时空物理，你要明白，这也许是蹉跎一辈子也没有结果的研究。”
沈又安想到前世的柳润熙，她不认识，也从来没见过，那个时空里没有遇到她的柳润熙，后来是不是致力于生物医学研究，成为了顶尖科学家？抑或是走向临床，成为了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受世人尊敬。
也许是重生的蝴蝶效应，她将柳润熙带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是一条更加艰苦的希望渺茫的路。
耳边响起少年清润的嗓音：“无论是生物医学，还是时空物理，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就是天才的底气，是呀，不管选择什么方向的研究，对于天才的大脑，殊途同归。
“但是我觉得，如果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走，再孤绝的路，也会变的有意思。”
志同道合……
沈又安心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抬头，正对上少年温和却洞察一切的目光。
“你想回到过去，弥补遗憾，这几乎是你生之执念，但人活着，就是要有执念，否则这漫长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所以，这条路，就让我陪你走下去吧。”
少年的眸光太温柔，已经让她忘记了被洞察心思的恐惧。
她眼眶忽的酸涩，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知她懂她更愿意陪她一起走下去。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荣幸。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沈又安泪意被这句话逼了回去。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亏她感动了一下。
少年微微一笑，眸光若盛满了一整个星河。
“如果有一天，你回到过去，请一定要找到一个叫柳润熙的小男孩，给他一个拥抱，并告诉他，你很好，请继续坚持。”
沈又安愣了一下，在面前这个强大到几乎毫无破绽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脆弱。
也许每个人的童年，都有难以言喻的伤痛和阴影吧。
强大智慧如柳润熙，也不例外。
沈又安现在就很想抱一抱他，但她忍住了。
“好，我答应你。”
柳润熙勾起唇角，敛眸咬了一口包子。
那么在那个时空里，就能早一点遇到你了。
对于早慧的人来说，活着其实是一种痛苦。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参悟了这个道理。
人生没有执念，就会陷入一种虚无感，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哪怕染上一种什么瘾，不管是打游戏，还是学坏孩子抽烟，成瘾的那一刻，就会有一种鲜明的活着的感觉，虽然在世俗眼中，那属于堕落。
他曾堕落于黑暗中，又一点点的爬出来，直到遇到那一抹明亮的色彩，死寂的心再次跳动。
从此那抹色彩、那个笑容、包括那个人，成为了他的执念。
他有了情绪，会为一抹笑而开心，为一句话而激动，也会因为她对异性的态度而紧张而嫉妒。
如果情绪是调色盘，那么他的世界五颜六色。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她穷尽一切追求另一个时空，那他就陪她一起追求。
他很期待，未来或过去，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也许在他不知道的另一个平行时空，他们是薛定谔方程两端的干涉条纹，也或者是未被选择的路径上，一道熵增的影子。
但无论是哪一个层面的平行自我，都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千次万次的爱上同一个人。
结束早餐，沈又安和柳润熙在公交站台分别。
这个时候才早上六点多，站台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年轻人，背着书包，应该是赶着去上补习班。
沈又安全副武装，将自己包裹严密，柳润熙虽上节目有了些知名度，但主要集中在追节目的那批人中，在大众间，他依然是素人一个，因而柳润熙不需要伪装。
她的思绪有些乱，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整理一下。
公车缓缓驶离站台，她看到少年站在路牌下，微笑着朝她挥手。
她发现柳润熙最近经常笑，以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不知何时变的接地气了。
沈又安看到站台旁两个年轻的女孩鼓足勇气朝柳润熙走了过去。
沈又安忍不住从窗口探出脑袋。
公车驶上了大路，站台变的越来越远，连带那道修长的身影，也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沈又安怔怔的坐回去，她反应过来，不仅在内心反问自己，她究竟在做什么？
深吸口气，吹着清凉的晨风，沈又安开始一点点的整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
站台上，两个女孩鼓足勇气走向柳润熙。
“嗨帅哥，可以加一个微信吗？”
女孩露出羞涩的笑，将手机递到少年面前。
女孩偷偷抬眼觑向少年的脸庞，好温柔好有气质，离得近看，五官更是俊美出尘，鼻梁上那副金丝边框眼镜更是为他增添几分高智矜贵，一看就是学霸型男神。
公车驶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少年脸上温柔的笑一寸寸消失殆尽，眉目清冷，薄唇蕴满凉意，整个人的气质在转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
此刻站在少年身边，是一种比深秋的寒风更冷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女孩面对着这张脸，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高岭之花。
一辆低调的豪车缓缓停在少年面前。
少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走向豪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做过了千百次。
那种漠视比明牌的鄙视更打击人，仿佛任何人都看不进他的眼里去，那并不是居高临下含着恶意的俯视，而是少年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清高傲骨，不染一尘，超然于世。
刚刚少年唇边那一抹温柔，像一场美丽的幻梦，随着公车的驶离，也一并带走了。
两个女孩僵立原地，怔怔的看着豪车驶入车流，消失在晨际的薄雾里。
举着手机的女孩有一种被羞辱的狼狈感，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大感丢人。
有等公车的女孩好心提醒道：“你不认识他是谁？”
女孩愣了一下：“我应该认识吗？”
“你不看头脑风暴啊，他是柳润熙啊。”
女孩摇头：“我没看过，我不知道。”
女孩啧了一声：“你可真是，胆子挺大，我拍照都只敢偷偷拍，你还敢上前要微信，勇气可嘉，他是高官二代，不仅本人是高智商学霸，家世在京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咱们普通人还是别打这种天之骄子的主意了，只有自取其辱的份。”
女孩瘪嘴，更想哭了。
“你知道他在站台是送谁的吗？”
女孩摇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沈又安。”
女孩捂嘴，“她不是跟容羡宁关系很好吗？”
对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看了头脑风暴，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我磕cp可从来没磕错过，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