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霜境内被屠城三十座,远在西凉的大军,在三个月后才收到消息。
开战几年了,后方被袭,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好统帅下达命令,原地固守。
与此同时,已经臣服贵霜的西域小国,均派出军队,联合堵死西域去西凉的道路。
国战暂休,各方势力都在等待,而这种平静下面又隐藏着未知的惊涛骇浪。
公元198年,初春三月。
斯拉夫公国占据的幽州大地,残雪未融,料峭的寒风依旧如刀子般刮过荒芜的田野和残破的城垣。
战争这台贪婪的机器,在吞噬了无数血肉后,竟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自蓟城那场惨烈的胜利后,整整一年,前线再未爆发大规模的战事。
这份平静,只是巨大消耗后的精疲力竭,是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真空。
斯拉夫统帅奥莉加女王那顶用巨熊皮毛装饰的华丽大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份书信悄然送她帐内,内容惊世骇俗。
“屠…屠城了…都死了…全死了…”
信使语无伦次,眼中残留着无法磨灭的恐惧。
“三十座城无一生还,我国境内也出现一支骑兵,他们点燃了一切能燃烧的东西!”
奥莉加睁大双眼,惊讶道:“何时的消息!”
“贵霜被屠是一年前的事了!”
奥莉加楞在床榻上,脑海里反复思索一个问题。
退兵?数年的血战,无数的牺牲,眼看冀州,幽州已在掌控,此时放弃,岂非前功尽弃?
巨大的沉没成本如同枷锁,勒住了联军的脖颈。
不退?后方根基尽毁,粮草、兵源、退路,全被斩断!
他们这几十万大军,如同深入敌境的孤军,悬于无根之地!
“该死的!韩星河!一定是他!”
金太阳一拳砸在硬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脸色铁青。
“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神出鬼没,又如此狠辣决绝?”
“定是他无疑!”
拓跋邻眼中闪烁着暴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韩星河为何能远遁万里之外!”
金太阳咽了口气,提醒到:“我担心他如今已经去了鲜卑境内,大王要好生考虑了!”
奥莉加的心猛地一沉,面容严肃道:“这封信送到我手上,中途已有三月,这期间,他屠杀了多少地方?他现在…怕是已经穿过我广袤的国土,离幽州…离我们…很近了!”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邪马台!被屠戮数百万,莫非…莫非真是他干的?!”
“废话!这还有假!”
奥莉加激动地打断他,指着信末那个用鲜血书写的,龙飞凤舞的名字——“韩星河”。
“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疯狂?!还有谁有这等实力,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横跨万里,他这是…要斩断我们根基!”
“哼!”拓跋邻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脸上却露出一丝强装的轻蔑和暴戾,
“回来又如何?!不过是只会在后方屠杀妇孺老弱的懦夫!他的大将不都被我们死死摁在冀州动弹不得吗?我都认得!”
“他韩星河孤身一人,或者带着些残兵败将回来,又能翻起什么浪?正好将他碎尸万段!”
“愚蠢!”
金太阳厉声喝道,眼中充满了对拓跋邻短视的愤怒和深深的忧虑。
“屠戮平民几百万,你觉得容易吗?!那不是几百万只待宰的羔羊!没有强大的武力,没有冷酷到极致的心肠和钢铁般的意志,根本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没有这些后方平民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兵源、工匠…我们这几十万大军,靠什么支撑?”
奥莉加女王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她看着还在嘴硬的拓跋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哀求。
“拓跋将军!现在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我心中不安,极其不安!”
“立刻!马上!派你最精锐的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北上!一定要在他穿过大草原,抵达幽州之前,截住他!杀了他!绝不能让他踏入幽州一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拓跋邻看着奥莉加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恐惧,又看了看金太阳脸上沉重的忧虑,心中那点轻视终于被一丝寒意取代。
“好!”
命令如同飓风般传下,片刻之后,幽州大营北门轰然洞开!
七万鲜卑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只携带数日口粮,以最快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北方苍茫的草原!
马蹄声震耳欲聋,带着一种仓惶和搏命的凶狠。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拓跋邻点兵发令的同时。
鲜卑草原腹地,一片水草丰美的河谷地带。
这里曾经矗立着鲜卑一个强大的万人部落。
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焦土。
浓烟尚未完全散去,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无数帐篷只剩下漆黑的骨架,冒着缕缕青烟。
地面上,冻结的血泊如同暗红色的镜子,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
许多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操作绝对的死寂。
部落中央那根象征部落荣耀的巨大图腾柱,被从中劈断,断口焦黑。
寒风呜咽着卷过这片人间地狱,吹动几片未燃尽的布片,发出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声响。
韩星河伫立在土坡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屠戮后的兴奋,也无丝毫怜悯。
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以及那双比北境寒风更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