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6章 无比感激
每一次呼吸，吸入的焦糊与血腥的空气都在提醒他——这是现实，鲜血淋漓，死亡如影随形的现实。
升级带来的恢复和强化是真的。
但下一次升级前，那漫长的经验条需要多少杀戮去填满？
每一次面对更强大的怪物，每一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搏杀……谁能保证下一次被撕裂喉咙、贯穿心脏时，那冰冷的提示音来得及响起？
谁能保证死亡后，屏幕上会出现“复活”的选项？
“勇者”？
多么讽刺又沉重的称号。
它不意味着荣耀，只意味着一个被投入角斗场的、拥有特殊恢复能力的奴隶。每一次升级，都只是暂时延长了行刑的期限。死亡的镰刀，始终悬在头顶，冰冷地等待着下一次挥落。
“小企？”
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八幡脑海中纷乱血腥的思绪。
那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惶恐，比刚才更加尖锐，像一根细针扎进他麻木的神经。
她显然被儿子脸上那近乎虚无的空白和长久的、令人心慌的死寂沉默吓坏了。那不是一个劫后余生者应有的表情，更像是一具灵魂被抽离的空壳。
父亲的手再次抬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心，似乎想抓住儿子的肩膀，把他从某种可怕的梦魇中摇醒。
然而，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肩头布料的瞬间，八幡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风声。
这速度远超常人，甚至超乎了他自己的预料。他自己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反应速度而微微一僵，肌肉瞬间绷紧。
他看到了父母眼中瞬间放大的惊愕和……清晰的受伤。
那眼神像两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脏。他们的儿子，不仅沉默得可怕，甚至开始躲避他们的触碰了。
“……真的没事。”
他强迫自己再次开口，声音如同结冰的湖面，平稳、坚硬、毫无波澜，连一丝应有的劫后余生的喘息、虚脱的疲惫，或是任何一丝属于“人”的情绪波动都欠奉。
这声音甚至让他自己感到陌生和心悸。他仿佛在听着另一个冰冷的存在借用他的声带发声。
他垂下眼睑，避开父母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洞穿的担忧目光，视线落在手中那柄沾满污血的剑上。
“只是……有点累。”
如果说，在今天晚上之前，他还在本能地抗拒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力量，因为他只想做回那个普通的、可能有些颓废但至少“正常”的比企谷八幡。
那么此刻，这种抗拒如同脆弱的薄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彻底碎裂、消融了。
如果不是它……如果不是这力量……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死寂感攫住了他。
他毫不怀疑，此刻的自己，应该早已成为那条肮脏后巷里一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无人认领的冰冷尸体，与污水和垃圾一同腐烂，最终化为新闻角落里一则模糊不清的“意外死亡”通告。
小巷的经历是恐惧的根源，是抗拒力量的起点。
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无助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
然而，恐惧的顶点，并非降临在他自己身上。
当听到妹妹比企谷小町短促而惊恐的尖叫，以及父母压抑着恐惧的怒喝！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关于力量是否邪恶、是否该存在的哲学思辨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情绪彻底碾碎——保护！必须保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他看着地上两具迅速失去活性、变得像劣质橡胶玩具的怪物残骸，又看了看惊魂未定但都安然无恙的家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狂潮席卷了他。
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感激。
是的，是感激！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如此沉重又如此炽热的感激！
他感激什么？
感激那条差点要了他命、赋予他这身麻烦的小巷？
感激那如同恶魔低语般、在他濒死时强行注入他体内的冰冷提示？
感激这身沾满自己和怪物污秽体液、带来无尽未知麻烦的非人力量？
是的！无比感激！这份感激如同熔岩般炽热奔涌，瞬间压倒了之前所有的恐惧、抗拒、迷茫和深沉的绝望！
因为这力量，此刻不再是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变成了他手中实实在在的、沉重而冰冷的——盾与矛！
是它，让父亲还能用那双惊愕、担忧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睛看着他；
是它，让母亲还能流下担忧的泪水；
是它，让小町还能发出受惊的哭泣，而不是被永远扼杀的寂静；
是它，让这个刚刚被怪物闯入、摇摇欲坠、充满了刺鼻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家”，此刻依然存在！
他成功了。他用这身被诅咒的力量，成功斩杀了这两头比小巷里那只更加凶残、更加强大的寄生兽，保护了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
如果只是他自己……如果这份力量仅仅关系到他个人的生死，他或许还能继续犹豫，继续抗拒。
独自一人面对死亡，抗拒也好，麻木地接受也罢，都只是他个人的选择，是他个人行走的地狱边缘。
他可以逃避，可以自我放逐，甚至可以懦弱地闭上眼睛，任由那无形的镰刀落下，结束这荒诞的一切。
但当这份力量成为守护身后家人的唯一屏障时，一切都变了！
抗拒力量，等同于亲手推开那面能挡住怪物利爪、守护父母和小町的盾牌！
放弃力量，等同于亲手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家人，推向那狰狞怪物的血盆大口！
这份认知，比小巷里刺穿他身体的利刃更冰冷，比怪物的嘶鸣更尖锐，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贯穿了他灵魂的最深处，将他那些关于力量本质的、近乎矫情的挣扎彻底粉碎！
力量本身没有善恶，它只是工具，是武器。一把刀可以用来屠戮无辜，也可以用来守护家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