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天还未亮，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接连响起，夜幕辰蹙了蹙眉，披衣坐起。
“爷，有人从墙外扔了这个进来。”青峰似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将一个尺把高的炮仗递给他。
夜幕辰伸手接过，借着昏黄的烛光，用发簪挑开封口的火药，抽出一个卷着的字条展开，只瞟了一眼，屈指一弹字条落在烛火上，片刻化为灰烬。
“爷，要不要换个地方住？”青峰压低了声音，面上带了担忧。
王爷的身份并未公开，只有八公主与九公主知道王爷来了西陵，若是有事，她们自然会让楚亦寒转告，许是怕被西陵帝觉察，她们即便是迫切见到王爷，也从不曾单独来过此处。这送信的人又会是谁呢？
“不必。”夜幕辰起身下地，用墨玉簪绾起一缕黑缎般的长发，接过青峰递来的衣袍，“是孟准，他主子想见本王。”
“九公主？”青峰微微拧眉，“她想做什么？”
西陵两位公主对王爷的心思昭然若揭，与哪个扯上关系，都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孟准身份尚不明确，王爷如此信任他并与之合作，是否明智之举？
夜幕辰一手推开窗子，夹杂着火药味的冷风灌入，桌上的蜡烛忽闪了几下悄然熄灭。灰蒙蒙的天际，雾气弥漫，看不清前方的路。
刺骨的寒风，犹如尖利的小刀，割的人皮肤生疼，夜幕辰似是陷入了思绪，丝毫不觉得冷一般，高大的身形如泥塑岿然不动。
青峰拿了件大氅默默为他披上，刚想悄然离开，忽听得一声：“明日本王去一趟灵觉寺，你就呆在这别出去。”
“灵觉寺？”青峰诧异地抬首，“王爷要为王妃祈福？属下陪您一起去。”
“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受寒。”夜幕辰关上窗子，转身朝着里间而去。
“属下的伤都好了。”青峰快走几步，急急追了进去。
“蓝煞若是这般好解，当年又怎会令江湖谈之色变？”夜幕辰打开一节衣橱视线上下梭巡。
青峰微怔，他已然竭力压制了，还是被王爷发现了么？
“属下真的没事了，君莫离的医术爷还不信么？”
灵觉寺距此处二十余里，怎能让王爷只身一人前去？无论如何他也得跟着。
夜幕辰从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裤中抽了套月白色锦袍，又从另一节衣橱中拿了件银狐大氅：“从十二骑中找个人扮作车夫随本王去，你在这里等冥湮的消息。”
青峰眸光微闪，心下暗想，顺利的话，冥湮也得五日后能回来，王爷莫非是要住在普觉寺不成？
“你说什么？”西陵帝腾地起身，“没找到？查猎呢？朕不是说找不到人让他提头来见？”
“皇上息怒，并非是查猎大人不来，而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一身风尘的黑衣人满目凄怆，仰天哀叹一声。
西陵帝呆怔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他，死了？”
“查猎大人身中数箭，四面皆有追兵，我见到他时已然剩了最后一口气。”黑衣人忆起那日的场景，眼中闪过一抹悲色。
“他可有说什么？”西陵帝面色愈发阴寒，手中的毛笔在奏折上重重划过。
“他只来得及说了五个字。”黑衣人深吸了口气，“永安殿已毁。”
犹如惊雷当头炸响，西陵帝身子晃了晃，朝后栽去。
“皇上！”胡公公大惊，忙不迭上前一把扶住，朝着门口的小太监高喊，“快，宣太医。”
一声声禅钟穿透云层，悠远而厚重，佛音袅袅，在山林深谷间回荡。
“吁——”青峰勒紧缰绳，仰头看向不远处掩映在参天古树下连绵一片的灰瓦红墙，“爷，前面便是灵觉寺。”
夜幕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你在此等候，本王去去便来。”
“是。”青峰颔首，驾着马车朝一处山石而去。
夜幕辰踏着青石台阶，一步步进入寺院，青烟缭绕木鱼声声，院子里两个小和尚在清运树下堆着的积雪，三三两两的香客从殿内出来，皆是一脸虔诚。
踏进大殿，金佛袈裟，宏钟鼎盛，一老僧盘坐蒲团之上微垂着眼帘不疾不徐地敲着沉香木鱼。
立于佛前，夜幕辰凤眸微阖双手合十，在肃穆悠长的诵经声中，他烦乱沉重的心渐渐平静。
陆陆续续进来几个香客，跪倒在地上的蒲团上絮絮念着，或求姻缘或求平安。
佛度众生，他只求可儿能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身侧有人缓缓靠近，一缕淡淡的芝兰香夹杂在香火中窜入鼻息，夜幕辰不由蹙了蹙眉。
“哥哥求的什么？”带着面纱的女子与他并排而立，声音似是柔软的羽毛轻飘飘落下，眼波微动泛起一圈儿又一圈儿涟漪。
香客出出进进络绎不绝，却无一人应答，只余更古不变的木鱼声声入耳。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良久，夜幕辰才缓缓睁开双眼，低沉磁性的声音引来一众目光。
女子原本落寞的眸光悠然一亮，口中喃喃重复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个女人会是自己么？这辈子她不敢奢求所爱之人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只要辰哥哥有一点点喜欢她，她便心满意足，做梦也会笑醒吧。
阿里娅仰头看向金光烁烁的大佛，心中默念，佛祖慈悲，怜我多年一往情深，得偿所愿。
“阿弥陀佛，我家师父设了素斋，请两位施主到后院一叙。”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从殿外进来在二人身旁站定，双手合十轻声道。
参天古树下，男子背手而立，三千墨发随风而动，身后两步之遥，女子缓缓除下面纱，露出一张水灵灵的俏脸。
“辰哥哥。”目光落在那道高大的背影上，阿里娅心似擂鼓，眼底的柔情似是要溢出来，泛着盈盈水光。
“你可还记得那颗石榴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语音清浅宛若呢喃，眸光却紧紧注视着那湛然若神的身影，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