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清澈的溪流自山谷深处蜿蜒而出，水声潺潺，映着天光。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浓郁的天地灵气几乎凝成薄雾，轻轻拂过皮肤，便让人感到毛孔舒张，体内灵力自行运转都快了三分。
李青和云璃站在柔软的草地上，一时都有些恍惚。上一刻还在死寂破败、杀机四伏的古老殿堂，下一刻竟置身如此灵秀之地，反差之大，恍如隔世。
“这里的灵气浓度……远超天荒古城，甚至比混沌渊中一些混沌灵力浓郁之处还要精纯温和，更适合修士吐纳。”云璃深吸一口气，左肩的“虚空痕”在“镇封星核”力量和此地灵气滋养下已彻底痊愈，连番恶战的疲惫也消散不少。她手中依旧紧握星钥，警惕地环顾四周。陌生之地，再美的风景也可能暗藏杀机。
李青默默感应着体内状况。伤势在穿过星路之门时被空间之力震荡，又隐隐作痛，但并无大碍。八转混沌金丹缓缓旋转，自发吸收着此地精纯的灵气，快速补充消耗。更让他在意的是两件事：一是怀中那半块混沌古鉴，此刻平静地贴着胸口，却散发着一股温热，并传递出微弱但清晰的牵引感，指向山谷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二是紫府中的心灯，自踏入此地，灯焰便异常明亮稳定，那点“定”之火星更是微微跳动，传递出一种莫名的亲近与警示交织的复杂情绪。
“钟声……”李青侧耳倾听，之前隐约的钟声已停歇，但余韵仿佛还在山谷中回荡。那钟声清越悠扬，似乎蕴含着某种宁心静神的道韵，绝非凡俗之物。
“此地绝非天然形成。”李青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山势、溪流走向、乃至一草一木的分布，“你看这山形水脉，隐约暗合某种阵法韵律，灵气流转有序而不散，像是经过高人手笔布置。而且……”他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一株不起眼的淡紫色三叶小草，“‘宁神花’，外界罕见，在此地却随处可见。还有那边，‘月见藤’、‘星纹兰’……都是对修士心神、悟道有益的灵植。这山谷，像是一处精心培育的药园，或者……某位大能的潜修洞府所在。”
云璃闻言，仔细打量，果然发现不少珍贵灵植，只是大多年份尚浅，不像荒山野岭自然生长。“若真是某位大能的洞府，我们贸然闯入……”她眼中忧色更重。能布置如此灵地、培育诸多灵植的存在，修为定然深不可测，是敌是友难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我们被星路之门传送至此，怀中的古鉴又有感应，恐怕并非偶然。既来之，则安之。顺着古鉴的牵引，先去深处看看。小心戒备便是。”
两人计议已定，便沿着溪流，向着山谷深处，也是古鉴感应最强的方向，小心翼翼前行。云璃已将星钥收起，但灵力暗运，随时可出手。李青也将混沌之气收敛于体，只维持最基本的感应。
越往深处走，灵气越发浓郁，灵植的品阶和年份也明显提升。甚至看到几株疑似千年以上的朱果、灵芝，散发着诱人的宝光药香。但两人都忍住没有采摘，此地情况未明，贪图灵药恐招祸端。
行约三里，前方豁然开朗。溪流在此汇成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潭，潭水碧绿，深不见底。潭边，一座简陋却洁净的竹舍依水而建，竹舍旁有一小片开垦整齐的药田，里面种植的灵药宝光氤氲，远胜沿途所见。竹舍门前，放着两个蒲团，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一套粗糙的陶制茶具。
而在竹舍后方，靠近山壁的位置，立着一块三丈高的青灰色巨石，石面光滑如镜，上面以苍劲的笔法，刻着两行古篆大字：
“观星悟道，坐忘长生。
缘者至此，可饮清茶。”
字迹入石三分，道韵内敛，却自有一股洒脱出尘、看透世情的意味。
竹舍内，并无任何人影气息，仿佛主人已离去多时。
“坐忘长生……”李青默念这四个字，心中一动，看向云璃。云璃也似有所感，低声道：“玉衡子长老的洞府名为‘坐忘居’，此地又题‘坐忘长生’……莫非……”
话音未落，竹舍内，忽然传出一个温和醇厚、带着笑意的老者声音：
“既是故人之后，又身怀星陨令与混沌道种，何必在门外徘徊？老朽这‘忘忧茶’刚煮好第二遍，此时滋味最佳，凉了可就辜负这‘雾顶灵芽’了。”
随着话音，竹舍那简陋的竹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开。
李青和云璃心中剧震！这竹舍内竟然有人！而且听其话语，竟似早已知道他们的来历和身上之物！他们一路行来，神识始终外放探查，竟丝毫未曾察觉竹舍内有任何生命或灵力波动！
此人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是友？是敌？
李青与云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与凝重。但事已至此，退缩已无可能。对方若真有恶意，以其实力，他们恐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晚辈李青（云璃），误入前辈清修之地，打扰之处，还请前辈海涵。”李青定了定神，朗声说道，同时示意云璃稍安勿躁。他整了整衣衫（虽破损但仪态不失），当先一步，朝着竹舍内走去。云璃紧随其后，手已悄然按在了储物袋上。
踏入竹舍，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明亮。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柜、一炉而已。桌上果然摆着一把冒着热气的陶壶，三个陶杯，杯中茶汤清亮，香气沁人心脾，闻之便觉神清气爽。
桌旁，坐着一位葛衣布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肤色红润，三缕长须垂胸，正含笑看着走进来的两人。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色棋子，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外泄，仿佛一个普通的山间老叟。但李青和云璃却感觉，面对这老者，如同面对整片深邃的星空，浩瀚无垠，难以测度。
更让李青心头狂跳的是，老者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眸，在他和云璃身上扫过时，他紫府中的心灯，竟不由自主地摇曳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似曾相识的悸动。而怀中那半块混沌古鉴，也微微发热，牵引感前所未有的清晰——源头，似乎就在这老者身上，或者说，在这竹舍之内！
“坐。”老者指了指桌旁另外两个空着的蒲团，语气随意，仿佛招呼多年未见的子侄，“尝尝老朽的手艺。这‘雾顶灵芽’百年一采，辅以‘寒潭芯’煮泡，对稳固神魂、澄澈道心有些许裨益，正适合你们这两个刚从杀劫中挣脱、心神未定的小家伙。”
李青和云璃依言坐下，却未立刻动那茶杯。李青恭敬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又何以知晓晚辈二人来历？”
老者微微一笑，将手中白棋轻轻放在棋盘一角（桌上并无棋盘，只有棋子落桌的轻响），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老道俗名早已忘却，在此地盘桓久了，附近山野精怪称我一声‘青谷老人’。至于你们的来历……星陨令的气息，瞒不过老道。圣女血脉的波动，也清晰可辨。至于混沌道种嘛……”他看向李青，眼中笑意更深，“你身上那点微末的‘定’之火苗，还有怀里那半块躁动不安的‘钥匙’，老道想不认得都难。”
他竟连心灯和混沌古鉴都一语道破！而且称古鉴为“钥匙”！
李青和云璃心中更是骇然。这青谷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与星陨阁、混沌古鉴、乃至心灯，又有何关联？
“前辈……”李青还想再问。
青谷老人却摆摆手，打断了他：“莫急，莫急。茶凉了，先喝茶。你们的问题，喝过茶，老道自会解答一二。毕竟，能穿过那残破的‘诸天星路’，找到老道这‘遗世谷’，也算与老道有缘。更何况……”他目光在李青脸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追忆与怅然，“你这小娃娃走的混沌之道，还有你身上那点灯火的影子……让老道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李青心中一动，是指太初道尊？还是守灯人一脉的其他前辈？
见老者态度温和，似乎并无恶意，李青略一沉吟，端起面前陶杯，轻嗅茶香，只觉神魂一阵舒泰，不再犹豫，浅啜一口。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化作甘醇，一股清凉气流直冲顶门，又散入四肢百骸，连番恶战、穿越空间带来的神魂疲惫和体内暗伤，竟在这茶汤滋润下快速缓解、修复。更奇妙的是，心中诸多杂念、惊疑、后怕，也仿佛被这茶汤洗涤，变得清明宁静。
“好茶！”李青由衷赞道。此茶绝非寻常灵茶，其效堪比极品丹药。
云璃见状，也端起茶杯饮下，眼中同样露出惊异之色，只觉左肩最后一丝不适也烟消云散，状态恢复至巅峰。
“茶也喝了，现在可否请前辈解惑？”李青放下茶杯，再次恭敬问道。
青谷老人也饮尽杯中茶，缓缓道：“此地名为‘遗世谷’，乃老道我当年随手布置的一处歇脚之地，借此地灵脉，布下‘小周天聚灵阵’与‘幻世迷踪阵’，隔绝外界探查，自成一隅。你们被那残破星路传送至此，应是星图感应到古鉴气息，又见你们持有星钥，符合某种预设的‘接引’条件，将你们送到了最近的、与星陨阁有关联的‘安全点’。”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道我，与上古星陨阁，确有些渊源。曾受星陨阁第三代阁主‘天璇子’之托，照看几样东西，也答应为他等一位有缘人。这一等……便是悠悠万载。”
“天璇子阁主？！”云璃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星陨阁第三代阁主，那是比璇玑、玉衡子长老更加古老久远的存在，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只留下零星传说。
“不错。”青谷老人点头，目光转向李青，“他所托之物，其一，便是那半块‘混沌古鉴’的另一半。其二，则是一个消息，关于‘归墟海’与‘定世古灯’最后碎片下落的线索。他要等的人，需身怀混沌道种，心灯不灭，且能得到古鉴认可。如今看来，小娃娃，你虽非他指定的传承者，却阴差阳错，符合了大部分条件，还带着另一半古鉴……或许，这便是天意？”
李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另一半古鉴果然在此！归墟海！定世古灯最后碎片！这些都是他迫切需要寻找的线索！紫胤的托付，心灯的残缺，古鉴的奥秘，似乎都指向了“归墟海”！
“前辈，那另一半古鉴，还有归墟海的消息……”李青急切道。
“莫急。”青谷老人再次抬手，目光却变得有些深邃，“东西可以给你，消息也可以告知。但老道需提醒你，古鉴合一，福祸难料。此鉴原名‘虚空鉴’，乃窥探混沌本源、定位诸天秘境的奇物，但在上古一场涉及‘虚无’的大劫中受损，一分为二，并被‘虚无之念’污染。持有者心志不坚，或对混沌之道领悟不足，极易被其侵蚀，堕入虚无，万劫不复。即便你心灯尚在，也需慎之又慎。”
“至于归墟海……”青谷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那是诸天万界中有名的绝地、禁地，也是上古战场遗迹之一。传闻是太初年间，混沌开辟时一处未能完全演化的‘混沌废渊’，后历经多次大战，空间极度不稳，充斥着毁灭性的‘归墟风暴’和各种诡异存在。定世古灯的最后碎片若真在那里，想要取得，难如登天。元婴修士入内，亦九死一生。”
李青沉默片刻，坚定道：“纵是刀山火海，晚辈也需前往一试。此乃承诺，亦是道途所向。”
青谷老人凝视李青片刻，见他眼神清澈坚定，并无畏惧退缩，反而闪过一丝赞赏：“道心尚可。罢了，既然你意已决，老道便成全你。”
他伸手凌空一抓，竹舍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木柜，柜门自动打开，一个与李青怀中玉盒款式一模一样、但颜色略深的玉盒飞入他手中。同时，又一枚古朴的玉简飞出。
“这盒中，便是那另一半混沌古鉴。这玉简中，记载着老道所知关于归墟海的部分信息，以及一处相对安全的进入坐标和路径，但年代久远，是否依旧有效，难以保证。此外，还有一篇《清心镇魂咒》，或可助你暂时抵御古鉴中‘虚无之念’的侵蚀。”青谷老人将玉盒和玉简推向李青。
李青郑重接过，入手沉重。玉盒入手，怀中那半块古鉴立刻剧烈震颤，发热发烫，牵引感强烈到几乎要破怀而出。他强压住立刻合一的冲动，将玉盒和玉简小心收起。
“多谢前辈厚赐！”李青和云璃起身，深深一礼。
“无需多礼，各取所需罢了。”青谷老人摆摆手，又看向云璃，“女娃娃，你身负圣女血脉，得星钥与《星辰混沌典》，亦是星陨阁正统。老道这里还有一物，乃天璇子阁主当年留下，言明若后世有圣女血脉持星钥至此，可交付之。”
他又从柜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枚巴掌大小、形如残月、通体银白的古朴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星”字，背面则是复杂的星空脉络。
“这是……星陨阁‘圣女令’？！”云璃接过令牌，感受到其中浩瀚纯净的星脉之力与血脉共鸣，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此令象征着星陨阁圣女的正统身份与权柄，更能调动部分星陨阁遗留的禁制力量，对她的意义，甚至超过《星辰混沌典》。
“正是。持此令，配合星钥，或可感应、开启星陨阁散落在诸天的一些隐秘据点或传承之地。”青谷老人道，“好了，该给的东西都给了。你们伤势已愈，状态恢复，也该离开了。老道喜静，不留外客。”
这就下逐客令了？李青和云璃一愣。
“前辈，不知该如何离开此谷？那星路之门似乎已关闭。”李青问道。
“出谷向东三十里，有一处古传送阵，注入灵力即可启动，会将你们随机传送到以此谷为中心、万里内的某个位置。之后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青谷老人说完，竟已闭上眼睛，仿佛入定，不再理会二人。
李青和云璃知趣，再次行礼道谢，悄然退出竹舍。
走出竹舍，回望那静谧的潭水、竹舍、药田，恍如一梦。两人不敢久留，按照青谷老人所指，快速向东行去。
果然，在三十里外一处隐蔽的山坳中，发现了一座掩映在藤蔓下的古老传送阵。阵纹古朴，镶嵌的灵石早已耗尽，但阵法本身完好。
“李青，那古鉴……”云璃看向李青，眼中有关切。她深知那被污染的古鉴合一，风险巨大。
“我自有分寸。先离开此地再说。”李青沉声道。他心中对古鉴合一既期待又警惕，但眼下并非合适时机和地点。
两人站上传送阵，李青注入一道混沌之气。
阵光亮起，空间波动。
然而，就在传送即将发动的刹那，李青怀中的两个玉盒（新旧各一），竟同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混沌波动！两半古鉴的共鸣，穿透玉盒封印，干扰了传送阵的能量稳定！
“不好！”李青脸色一变。
阵光剧烈闪烁、扭曲，空间坐标似乎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偏转！
“轰！”
光芒吞没两人，但传送的方向和距离，显然已偏离了青谷老人所说的“万里之内”！
一片混乱的空间乱流中，李青只来得及将云璃护在身前，便彻底失去了对时空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极高的空中坠落。
“噗通！噗通！”
两人砸入了一片冰冷的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李青眼前一黑。
冰冷刺骨的水流灌入口鼻，耳边是轰鸣的水声。李青奋力挣扎浮出水面，抹去脸上水渍，只见四周是茫茫无际的、暗沉色的浩瀚水面，水天相接，无边无涯。天空乌云低垂，电蛇乱窜，狂风卷起滔天巨浪。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灵之气，却也夹杂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腥咸与死寂味道。
这里……是哪里？大海？
“云璃！”李青急喊。
“我……我在这！”不远处，云璃也从水中冒头，脸色发白，手中紧紧抓着星钥。她看起来无大碍，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恶劣环境惊住了。
李青游过去，与她汇合。两人在滔天巨浪中沉浮，举目四望，尽是怒海狂涛，不见陆地。
“传送被古鉴干扰，我们恐怕被送到了极远之地……这地方……”李青话音未落，瞳孔骤然收缩。
远处，一道绵延不知多少里的、接天连海的巨大灰黑色水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推进。水墙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阴影游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息。更远处，乌云最浓重之处，空间隐隐扭曲，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一股苍凉、古老、充满归墟与终结意味的磅礴道韵，弥漫在天地之间。
李青怀中的两半古鉴，在此地道韵刺激下，竟同时剧烈震颤，传递出强烈的渴望与……恐惧？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在李青脑海。
难道……这里就是……
“归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