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了。”
公冶文远没想到还能有与林琅见面的这天，在此刻她终于意识到李弘景离开之前的话真的没什么意思，就是单纯问她要不要去武林大会而已。
“能理解，毕竟你之前周围人说话都喜欢绕好几个弯。”在她表示后悔时，李弘景又过来补了一刀，“就是可惜那么多惊天八卦曝出来时你却不在现场，实在是有些可惜。”
“痛定思痛。”一想到起来后听到的一系列爆炸消息，她当时差点以为自己不是睡了一觉，而是昏迷了好几个月，“下次再有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再拒绝了。”
“还想有下次？十几年我才能凑出这么一次，你还是继续再等二十年吧。”
说完这话后李弘景就进屋了，公冶文远倒依旧很乐呵。
“我主上说还要我再继续跟着她二十年。”她这样说。
“能看到你现在生活的好，我就放心了。”林琅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面对公冶文远时，她脸上才终于展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之前我一直觉得李弘景此人城府太深，不过现在看来，她倒是难得的君主。”
“若是跟上一个头脑不好使的，遭罪的还是下面人。”一提起李弘景，公冶文远的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林琅能看得出来，妹妹是真心实意敬佩、且以能跟着这种人而感到高兴。
虽然她从前开始就一直不赞同公冶文远成为谋士，但如此见识若是只能困于方寸之间，这对于心怀大志的人来说，恐怕比死亡更难接受。
两人又谈论了几句最近天下动向与李弘景后，公冶文远还是忍不住绕回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之前我一直真的以为姐姐完全成为了林家的傀儡。”一提起那段日子，公冶文远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这简直是她最深的噩梦，时至今日她偶尔还会想起林琅眼神空洞的笑容。哪怕在战场的那段时间，满目血腥都无法抵过这种最深的恐惧，常常令她从梦中惊醒。
“对不起。”林琅摸上她的头，“我其实也想过告诉你，但想要骗过别人，往往要先骗过自己。若不是你的反应，他们可能还无法真正地信我。”说到这里，林琅的语气低了几分，“就在那段时间的前些日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给我下药，却又怕伤了我的脑子……”
“这群败类。”公冶文远早就设想过这种可能，但在此刻真的听到时还是异常恼火，不过一想到林家上下全部被虐杀，她的心又平复下来。
“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她问。
“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林琅看向屋内的方向，“李弘景找上我时，我正好需要这么一个帮手，互帮互助罢了。”
“是你让她瞒着我的。”公冶文远确定地说。
“是。”林琅点头，见公冶文远如此信任李弘景，她更好奇了，“你就这样信任她吗？”
“若是姐姐答应，她又岂会有瞒着我的道理？”公冶文远笑着说，“不论如何，现在姐姐回来了，林家也都遭了报应，且现在天下人都认定四方骑属于郁丞……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李弘景，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林琅拍了拍公冶文远的肩膀，“说起来，我总觉得以后她或许还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一些更加不得了事情。”
公冶文远本来想问问是什么，不过比起这个，更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我们？”她觉得一辈子可能都没有今天这样惊喜。
“你决定留在梁国了？”
林琅笑着点头：“李弘景告诉我，她还缺一个国子监祭酒，我觉得这个位置挺适合我的。”说着她一下做出了个标准行礼的动作，还对着公冶文远眨眼睛。
“以后，可就指望你这个丞相妹妹罩着我了。”
在公冶文远沉浸在与亲人团聚的喜悦之中时，他们对话中提到的另一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咔嚓！”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郁丞重重摔倒在地，在他落地的那刻，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箭枝。有锋利的羽箭直刺入他的眼球，剧痛之下，他完全瘫倒在泥泞之中。
肮脏的、污秽的、下贱的。
这是他从前从来不会体验到的感觉，但在这个月内，他几乎感觉在地狱上走了一遭。
从武林大会结束的那天开始，无数追杀便不停歇地找上门来，那些废物若是一个两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可后来他才意识到，前面几天的各种试探与挑衅完全就是在观察他的实力。
“这怪物还会瞪人呢！”
“咔嚓！”
伴随着另一阵断裂声，他的膝盖骨被硬生生打断，两个人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在自己碎裂的骨头与遍布石头的泥泞里。尖锐的剧痛直刺郁丞的神经，下一刻，他的头发被扯着提起，头皮都几乎要被扯破，血液从身体各处涌出，痛到他几乎崩溃。
“四方骑到底在哪？”那些人这样问他。
可是郁丞什么都不知道。
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后来他真的开始认真解释，可没有人信他。
实际上，这些人理论上根本不应该能追得上他，郁丞自认他的武功虽然不算天下无敌，但除去亓官唐湛外，这天下还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但就在他要脱身的那刻，却又体会到如之前在武林大会上那般从心脏开始开裂的剧痛，他再一次“死去”，等活过来时就已经被包围了。
几乎每天他都会这样死一次，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这完全就是寄生蛊。
——李弘景。
疼到神经开始麻木，血液淹没了他的视线，整个世界都变得猩红一片。
——是李弘景。
他每个月喝下的血液根本就不是用于解血蛊的，而是为了在他身体里种下寄生蛊。
——李弘景还活着，而且，是她算计了他。
在意识到这点时，除了意识都已经被切碎成无数块的郁丞，突然很想笑。
其实他还挺喜欢李弘景的。漂亮温顺，偶尔会炸毛的小宠物谁不喜欢呢？他就像个饲养宠物的主人那样，不过在感觉宠物真的快要跑掉时候才会给予一点耐心。
不过到现在，郁丞终于反应过来。
从始至终，原来他才是宠物。
他为自己的轻视自大与傲慢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再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周围的那些人已经全都被他解决了。就算人再多也没关系，随着一次次复活，他可以永远杀下去，而人类不行。
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他感受着微弱的跳动。
就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李弘景掌握着他的生死。只要李弘景一个动作，他就会再次七窍流血而亡。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