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雷恩嘴唇的温热触感,以及……紧接着,对方竟然真的……试探性地、生涩而笨拙地,尝试着更深入地探索……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任何战斗或意外的“袭击”,让这位向来机敏果敢、身负秘密的少女,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前所未有的绝对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感官被剥离,只剩下唇齿间那陌生而滚烫的、带着雷恩独有气息的触感,以及废弃中转站内穿堂而过的、带着铁锈味的风声,和她自己骤然加速、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的身体完全僵住了,从指尖到脊椎,都因为这种从未有过的、极度亲密的接触而僵硬如石。
思维停滞,平日里那些应对危机的预案、分析对手的策略、或者至少一个凌厉的过肩摔……此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双碧绿的眼眸,因极度的震惊而睁得滚圆,倒映着雷恩近在咫尺、因决绝而显得格外专注的脸庞,瞳孔深处是茫然与无措的涡流。
雷恩扶在她后颈的手掌,那略带薄茧的触感,此刻也变得异常清晰。
而雷恩,同样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感官风暴中。
唇上传来的柔软与微凉,少女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硝烟、机油和一丝奇异清香的独特气息,都冲击着他。
羞耻感如同藤蔓缠绕心脏,但他必须遵循老师的指令,那看似荒谬的命令背后,必然有他尚无法理解的深意。
他只能摒弃所有杂念,笨拙地、几乎是以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执着,进行着这超出他经验范畴的“探索”,内心充满了自我怀疑和硬撑下去的坚持。
就在这内外皆陷入某种僵持与混乱的微妙时刻——
一缕无形无质、其存在层级超越了此世绝大多数生灵感知界限的、精纯至极的意念,自雷恩灵魂最深处、李长生栖居之地悄然分离。
它并非能量,也非实体,更像是一道被赋予了明确目的和路径的“信息流”或“概念钥匙”。
借着雷恩与玛丽之间最直接、最深入的唇齿接触与气息交融所建立的、极其短暂而脆弱的生命能量与灵能联系通道,这道属于李长生的精纯心神,如同最顶端涂抹了特定润滑剂的探针,又似一滴融入海洋的墨水,悄无声息、毫无阻碍地渡入了玛丽的体内。
它避开了玛丽身体表层活跃的灵能防御,沿着她体内那与生俱来、却又被某种强大外力层层封锁和改造过的、复杂而精妙的能量脉络与生命气机,以一种近乎“流淌”而非“侵入”的方式,迅速下行。
它巧妙地绕开了几个可能触发警报的、蕴含着“空无”之力特征的节点,目标明确,轨迹笔直,最终抵达了玛丽生命本源与灵魂核心交汇处,那片被层层迷雾和无形枷锁所笼罩的、最隐秘的区域。
在这里,李长生的心神“触碰”到了目标。
那并非有形的器官或能量团,而是一扇“门”。
一扇由纯粹的精神概念、古老的灵魂契约以及某种极其坚韧的神性联系共同构筑而成的“门”。
它静静矗立在玛丽生命蓝图的中心,形态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
门扉紧闭,呈现出一种介于珍珠白与淡银灰之间的色泽,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繁复、仿佛蕴含了生命诞生与凋零全部奥秘的灵族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却异常纯净、坚韧的光芒,像风中之烛,顽强地抵抗着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粘稠而充满恶意的污秽力量。
那些污秽之力呈现出病态的绿色、褐色与脓黄色,不断试图腐蚀门上的符文,发出滋滋的、令人灵魂不适的低语——这无疑是纳垢的侵蚀痕迹,如同跗骨之蛆,与那纯净的生命神性进行着无休止的拉锯战。
李长生的心神在这扇“门”前没有丝毫停留。
它并非要破坏或开启这扇门,而是……融入。
如同水乳交融,又似钥匙找到了锁孔。
这缕心神携带着李长生特有的、超越此方宇宙常见规则的“印记”与“权限”,毫无滞碍地“渗入”了那扇概念之门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空间撕裂的恐怖景象,甚至没有引起门上符文更剧烈的波动。
整个过程静谧得可怕,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早已预设好的、极其精微的“对接”仪式。
下一刻,李长生的意识感知到的景象骤然转换。
他已置身于一处与物质宇宙截然不同、规则扭曲而怪诞的奇异空间。
这里,是亚空间深处,某个强大神只领域的一角,被强行剥离、禁锢而成的永恒囚笼。
眼前是一座无法用常理衡量的“花园”。
地面铺陈的并非泥土,而是仿佛由凝固的月光与星辰尘埃混合而成的银白色细沙,触感冰冷而奇异。
然而,这纯洁的基底上,却肆意生长、点缀着色彩妖异、形态扭曲的菌类与蘑菇,它们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甜腻腐臭的汁液,将细沙染得污浊不堪。
空气中悬浮着无数散发着柔和微光、宛如最上等水晶雕琢而成的花瓣,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可仔细看去,每片花瓣的边缘都缠绕着灰绿色、不断蠕动的腐朽菌丝,如同恶毒的绶带。
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循声“望”去,流淌的却非清泉,而是浑浊粘稠、泛着诡异泡沫、散发出浓烈病态甜香的脓液之河。
生机与腐朽,极致的美与极致的亵渎,在这里以一种令人作呕又无法移开目光的方式强行糅合、交织,构成了一幅充满了矛盾与痛苦的诡异画卷。
花园的中心,一株形态奇特、枝叶稀疏的异种树下,一道身影静静蜷坐着。
那是一位女子。
她的美,彻底超越了凡物语言所能描述的极限,甚至挑战着理智理解的边界。
那并非仅仅是五官的精致或身材的曼妙,而是一种仿佛凝聚了宇宙诞生之初最纯净的生命灵光、汇聚了万千世界一切美好意象的终极体现。
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流淌着星辉,肌肤白皙通透宛如初雪凝脂,五官的每一处弧度都完美契合了某种至高的和谐法则。
然而,这份足以让任何生灵屏息、甚至顶礼膜拜的惊世之美,却被无边的、仿佛已持续了万古岁月的哀伤与深入骨髓、灵魂的痛苦所彻底浸透。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沾染了永不干涸的夜露,纤细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整个银河系的沉重与绝望,被无数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枷锁死死禁锢于此,连周围的扭曲美景,都成了衬托她永恒痛苦的背景。
她正是灵族的生命与复苏女神,曾被色孽俘获,如今深陷纳垢瘟疫花园的囚徒——伊莎。
她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低垂的、如同蕴含了万千星辰从诞生到寂灭全部过程、却又被厚重痛苦迷雾所笼罩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李长生这道突然闯入的虚影。
她的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极度的惊讶与本能般的警惕——在这个被纳垢完全掌控的角落,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都意味着未知的巨大风险。
但紧接着,那惊讶与警惕之下,一丝被漫长囚禁和折磨几乎消磨殆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希冀之光,顽强地、颤抖着重新亮起。
在这双眼睛里,李长生看到的不仅仅是神性的威严,更多的是无尽的疲惫、深入灵魂的创痛,以及一丝对“变数”的本能渴望。
“你是……谁?”一个空灵、虚弱,却依旧带着某种不容亵渎的神性威严的声音,直接在这片由意念构成的空间中响起,仿佛直接敲打在李长生的心神之上。
那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与浓浓的不解,“如何能……避开慈父的感知……来到这里?”
她甚至没有询问“来做什么”,因为能抵达此地本身,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李长生的灰色长袍虚影微微拂动,仿佛被不存在的微风吹过。
他没有回答关于身份和手段的问题,那些在此刻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直接响起,平和、稳定,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蕴含着一种穿透了万古时光、看透了命运脉络般的笃定,仿佛他所说的并非提议或猜测,而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被困于此,日夜受那所谓‘慈爱’的瘟疫侵蚀神躯,生命本源被窃取,滋养着这片扭曲的污秽花园,自身的复苏之力却无法疗愈半分痛苦……伊莎,”他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想离开这个永恒的囚笼吗?”
“想摆脱这无休止的折磨,重获自由之身,甚至……在未来某个时刻,拿回那些本属于你的东西吗?”
伊莎的娇躯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那被绝望与麻木凝固了无数岁月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厚重坚冰被一道炽热的阳光灼出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
希望,这个词汇对她而言早已陌生。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死死地、用尽全力地凝视着李长生这道神秘的虚影,仿佛要通过这注视,看穿他话语背后的一切——是另一个更精巧的陷阱?
是某位敌对神只的诡计?
还是……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真正的曙光?
沉默如同最沉重的铅块,压在这片扭曲花园的每一个角落,连那些脓液流动的声音似乎都微弱了下去。
良久,久到仿佛又过去了一个世纪。
伊莎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对抗无形的万钧重压,点了一下头。
一个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灵魂颤栗的声音响起:“想……无时无刻不想。”
“但……代价是什么?”
“慈父……纳垢的禁锢,根植于这片亚空间领域,与祂的本质相连……并非凡俗之力,甚至并非寻常神只之力可破。”
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与怀疑。
“无需你此刻支付任何代价。”李长生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古井,“只需要你配合,并在关键时刻,做出选择。”
他顿了顿,虚影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散发出更明显的、超然物外的气息,“仔细感应与你有着灵魂契约联系的那个女孩,玛丽。”
“当你在她身上,感受到那扇‘门’的剧烈震动,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混合了‘生’与‘死’、‘秩序’与‘混沌’、‘创造’与‘毁灭’等多种矛盾特质的‘变数’之力,在她的引导或刺激下,达到某个足以扰动现实与亚空间边界的临界点时……那就是信号。”
他的话语如同在布置一个精密的棋局:“届时,不要有任何犹豫,动用你被封锁和压制的、最后也是最本源的‘生命’与‘复苏’神力,不要试图全面破开囚笼,而是集中所有力量,冲击这囚笼因那‘变数’之力扰动而必然产生的、最薄弱的那一点——那道转瞬即逝的‘裂隙’。”
“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作为你配合的回报,”李长生的虚影仿佛做出了承诺的姿态,“我会确保那女孩玛丽的安全,并指引她的道路。”
“在未来,当时机成熟,她将成为你重归世间最稳固的‘锚点’,也是你取回权柄的潜在助力。”
“这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也是一线生机,稍纵即逝。”
“你,接受吗?”
伊莎静静地聆听着,绝美的脸庞上神色剧烈变幻,无数情绪如同风暴般掠过——怀疑、恐惧、对未知的警惕、对漫长折磨的憎恨、对自由的疯狂渴望……
最终,所有的犹豫和漫长囚禁带来的麻木与绝望,都被那一丝重新被点燃的、对挣脱枷锁、对复仇、对重拾昔日权柄的炽热渴望所彻底压倒。
那渴望如同死灰中爆出的火星,瞬间燎原。
她再次,更加用力、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的眼中,那一直笼罩的痛苦迷雾似乎被驱散了一瞬,露出了深处灼灼的、属于神只的锋芒与果决:“我……接受。”
“无论那‘变数’是什么,当信号来临……我会抓住那裂隙。”
“善。”李长生的虚影似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