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力,悄然向着那具傀儡而去。
这些年来,这具傀儡生命在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以一种奇特的形式,在李长生眼前浮现。
李长生看到他离开江子凌的住所,离开了逍遥谷,在东土大地上前行。
月光下,他时而低头看看自己木质的双手,时而抚摸胸口微微发光的核心。
每一步都走得迟疑又坚定,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追寻什么。
最初的旅程充满笨拙与迷茫。
他遇到商队时,会慌张地躲进路旁的灌木丛,却因为动作不够灵活而碰断树枝。
看见山间的野狼群,他试图模仿它们的嚎叫,换来的却是狼群警惕的退避。
每当这种时刻,他都会静静地站在原地,胸口的核心闪烁着困惑的微光。
李长生看见他在无名山崖下搭建的小屋——歪斜的屋顶,粗糙的木凳。
每天清晨,他都会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着日出发呆。
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星光洒满肩头。
他会用树汁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
对着溪水练习微笑,给路过的小鸟搭建精致的巢穴,然后日复一日等待它归来。
所有举动都透着一种天真的执拗,仿佛通过这些仪式,就能证明自己真实地活着。
雨季来临时,小屋漏雨了。
傀儡坐在角落里,看着雨水在地面汇成细流。
他伸出手指,在水洼中划出涟漪,核心的光芒随着涟漪的扩散忽明忽暗。
虽然相隔不同的时空,但是那些画面上,某种情绪传递到李长生心中。
那种情绪名为孤寂
转机发生在一个飘雪的冬日。
他在林间发现了个受伤的孩童,第一次鼓起勇气现身在人类面前。
用笨拙的手法为孩子包扎时,他紧张得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当孩子醒来冲他露出笑容时,他胸口的符文突然明亮如星。
从此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李长生看着他慢慢成为村庄的守护者:帮老农修好篱笆,为迷路的旅人指路,在瘟疫来袭时冒险采药。
每个雪夜,他都会悄悄把柴火放在贫苦人家的门前。
直到某天清晨,村里的孩子们集体跪在他简陋的木屋前,恳请这位木头先生做他们的老师。
那天他站在初升的朝阳下,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自己胸口那份温暖的悸动是什么。
此刻学堂里,傀儡教师正在教孩子们认字。
当他转身板书时,衣领微微滑落,露出后颈上刻着的一行小字:江木—这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初生之时,他对江子凌和人类,有着怨气和愤恨。
但是如今,已经有了变化。
阳光透过窗棂,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木质的纹理都显得温柔起来。
李长生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千年来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这个被江子陵视为失败品的傀儡,用笨拙的方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性。
晨光斜斜地穿过学堂的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长生的身影渐渐淡去,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教孩子们诵读诗文的傀儡教师。
江木的手指沾着粉笔灰,正一笔一划地在木板上写下仁字,每个笔画都郑重得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仪式。
学堂外的老槐树下,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
李长生的脚步在这里微微一顿,指尖轻弹,一缕道韵无声地没入树干。
从此这棵树会四季常青,为学堂遮风挡雨。
这是他留给那个追寻自我的灵魂,不动声色的祝福。
转身的刹那,李长生仿佛又看到当年江子陵工作室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失败品。
但此刻浮现在眼前的,更多是江木为孩童拭去泪水时轻柔的动作。
雪夜送炭时在雪地上留下的深深足迹,以及此刻教室里那带着木质的沙哑却温暖的诵读声。
“你比江子凌想象的要成功得多。”
李长生对着虚空轻声道,这句话随着晨风飘散,终究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朵。
当放学的钟声响起时,江木若有所觉地望向窗外。
槐树的枝叶在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什么。
他摸了摸后颈上自己刻下的名字,胸口的核心泛起一阵暖意。
虽然不明白为何今日特别心安,但他还是对孩子们露出了那个练习过千百次的微笑。
远处的山道上,李长生的身影已然消失。
只有一片青翠的槐树叶飘落在江木的讲台上,叶脉间隐约流转着淡淡金光。
傀儡教师小心地拾起树叶,将它夹在了教案本里。
这个无心的举动,恰似当年他在山林中收集落叶标本的习惯。
命运的丝线在此刻轻轻交错,又各自延伸向不同的远方。
一个继续做传道授业的木头先生,一个踏上更高远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