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只剩皇后与妺染。
皇后还死死扯住妺染的手腕，不停地哆嗦。
明明前些日子皇后还好好的，什么病能这么快将人折磨的形销骨立。
妺染面上仍旧平静:“母后，您想说什么？”
皇后抓妺染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救，救明韶……”
妺染道:“他们已经出发，离开天都了。”
皇后仍旧道:“让太子……救她！”
“母后，您病糊涂了。”妺染强行把皇后的手抓开，塞回被子里。
“公主大义，连我亦钦佩，母后如此这般，您难以安心养病，公主知道了也会担心您的。”
皇后听着妺染说了和没说一样的话，闭眼苦笑。
“连你都信了么……明韶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乖乖嫁去西番戈？你就没怀疑过……”皇后喃喃道。
妺染不语，无论明韶是否自愿，但外面的名声是她主动去修好的，那她就只能顶着这个名头走下去。
皇后见她这副样子就窝火，说话也刺耳几分:“你以为，你在宫中就可以作壁上观了？太子若没了，你什么都不是。”
妺染恭敬垂首:“母后，儿媳只是一介妇人，能做的有限，公主婚事与太子政事，儿媳不敢管也无权过问，您与其忧心太过，不如好好保养凤体，儿媳在此期间会好好服侍您的，您放心。”
皇后冷笑一声，看着油盐不进的妺染，简直被气笑了:“行，你好的很，本宫倒要看看，等太子身死的那一刻，你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波澜不惊。”
妺染:“儿媳不敢。”
皇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出去！”
妺染起身，行礼告退。
回了棠德殿，妺染的肚子抽痛了一下。
她皱眉捂着肚子，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
朱砂扶着她回了屋，道:“娘娘好生歇歇吧，这些日子太过劳心劳神，您现在最紧要的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妺染道:“眼下这情形，孩子能否顺利出生都未可知。”
朱砂眉目也涌上担忧，复又道:“您放心，一定没事。”
主仆二人收拾了东西，朱砂侍奉妺染休息，她也的确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她梦见了暮尘子。
梦中的暮尘子已登仙界，仍旧是白衣白发，只是周身萦绕仙气，看向她的目光，也比往日更加慈祥亲切。
自打暮尘子离世后，他从未入梦，此刻梦见，是昭示什么吗。
妺染跪地行礼:“徒儿给师父请安！”
暮尘子上前扶起她，又揉揉妺染的头:“小染啊，如今出落的师父都要认不出了。”
妺染眼含热泪的看向暮尘子。
“别哭，别哭。”
妺染抱住暮尘子的手臂，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
“师父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暮尘子温声道。
妺染哽咽的说:“师父，徒儿……徒儿一切都好，劳师父挂心。”
暮尘子只是笑，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脑。
不知怎的，妺染看着暮尘子一成不变的笑容，竟有些说不出的惊悚感。
“师父若再给你一个选择，你是隐于山林桃源，还是显于宫廷后位。”暮尘子突然道。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妺染心内疑云大起:“师父此言何意？”
暮尘子笑道:“看来你心中也没有答案。”
“师父……”
暮尘子后退一步:“去吧，师父回了。”
妺染不受控制的转身，被迫离开。
她摸不着头脑的往前走着，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愈发裹挟她，也不知走出多远，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暮尘子的方向。
他还站在原处，慈祥的笑着朝她挥手。
只是他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透，如同穿身上一件血衣，他虽然还在笑，但一边笑一边七窍流血。
妺染毛骨悚然，正要冲回去，她猛的惊醒了。
“太子妃，您怎么了？”寝殿内守着她的都是宫里派来的人，见她醒了，立刻进了帐帷里。
妺染想起暮尘子浑身是血的样子，还是神思恍惚，心惊肉跳。
“无事，退下吧。”
“太子妃神思不宁，老奴为您配了安神丸，您吃了也好睡的踏实。”说着，那老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妺染疑惑的看向她，这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我无事，不必了。”妺染脸色已冷。
嬷嬷继续道:“奴婢知道，您一向只吃秦御医配的药，这就是从秦御医那里拿的，太子妃放心。”
妺染一顿，清醒几分，她上下打量默默几眼，道:“你叫什么。”
“奴婢素云。”素云道。
妺染接过她手里的小盒子，打开，好大好圆乌漆嘛黑的一颗丸药。
“你有心，赏，先退下吧。”妺染收了东西。
素云这才退下。
人都离开后，妺染重新打开盒子，内壁上是天机阁亲传弟子的纹路。
她用帕子包着丸药，往两边一掰，顺利打开。
里面是白鹤眠的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定嘉，三万。
定嘉是海沿的一座城，而三万，是指西番戈接应原典裕一的人马。
妺染终于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从原典惠的死到现在为止，哪怕是原典裕一即刻传信回西番戈，也不可能立刻来这么多人，除非，他是提前筹谋好的。
可他又如何能预料到原典惠的死？
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原典裕一同皇帝串通一气，达成了利益交换。
难怪呢，在原典裕一刚来盛国那阵子，玄廷同她说起原典裕一的过往，她始终有所怀疑。
以西番戈人的德行，原典裕一吃了败仗，居然没有切腹自尽，还有脸来盛国求联姻。
原来一早就谋划好了。
他们这群人，再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皇帝才是那个罪魁，最大的卖国贼。
妺染又恨又怕，玄廷若真的孤身一人到了东海沿，才是真的送死。
可白鹤眠送信给她，应当也是同时给玄廷也送了一份，更理应更快些。
不知玄廷看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会如何处置。
一夜无眠。
不过第二日，秦御医来请脉时，素云便带来了玄廷的答复。
妺染胎像安稳，只是心神不稳，于自身无益。
思虑在心，眼下多事之秋又如何能放松，她也只能从饮食药膳上多加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