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卧室静谧，指针滑过十点半。
谢霖舟恍惚地坐起身，大脑被厚重的迷雾笼罩，运转迟缓。
他下意识去寻锦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空的，还带着凉意。
怔了好几秒，昨晚混乱尖锐的记忆才回涌，闷钝的痛感在心里滋生。
谢霖舟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双腿有些发软，踩在地板上像是踩在棉花上，不知靠着什么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他拉开卧室门，正好看见锦辰从玄关处进来。
锦辰将大衣挂在衣架上，手里还拎着早餐纸袋。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谢霖舟先垂下了眼睛，避开那道目光，显得有些疲倦茫然。
“锦辰，”他开口，声音竟有些宿醉般的沙哑和干涩，“让我走。”
锦辰神色如常，将早餐袋放在餐桌上，回眸看他，“去事务所吗？那也得先吃点东西。”
他走进屋里，见谢霖舟站在原地不动，便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带着往餐桌边走。
谢霖舟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只是脚步有些迟缓，目光空泛地望着前方，像是失去了焦点，眉眼间尽是找不到出口的迷惘。
走到餐桌边，谢霖舟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眼，眼底的脆弱清晰可见，声音低了下去，“锦辰，你给我点时间……我脑子里太乱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谢霖舟心里抽着疼，用气音补充道，“别让我……恨你……”
锦辰将袋子里的豆浆和奶黄包拿出来，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拇指轻轻按上他微微蹙起的眉心，重复了一遍。
“恨我？”
这两个字让谢霖舟心里又是一跳，像是被铁锤扎过，延绵不休的闷痛。
他缓了很久，才觉得胸口绞紧的痛减轻了一些，本能地摇了摇头。
光是说出这两个字，就已经酸涩得厉害。
“不恨，不恨你……”
谢霖舟低声说，否认刚才刹那间无法控制的极端情绪。
锦辰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将温热的豆浆推到他面前，奶黄包放在小碟子里。
“先吃早饭。”
谢霖舟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要去事务所……处理那些烂摊子，也需要时间……想清楚。”
锦辰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问得直接，“想通了的话，是放手，还是回来？”
谢霖舟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此刻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锦辰看了他良久，“可以，先吃早饭。”
谢霖舟这才几不可闻地嗯了声，拿起奶黄包小口吃着，动作有些呆滞，味同嚼蜡。
他太累了，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思考反应。
一顿早餐在相顾无言中用完。
锦辰起身收拾，走进厨房。
谢霖舟趁这个间隙回了卧室，想换身衣服，然后离开。
但他走进锦辰的衣帽间，又去储物间看了看，都没有找到带来的行李箱，是被锦辰收起来了吗？
谢霖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只能作罢。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包，径直走向玄关，换鞋，开门，离开。
就像往常无数个普通的上班清晨。
窗外是秋高气爽的晴天，阳光明媚，天气舒适。
但今天，没有告别时的亲吻，也没有出门前的拥抱。
当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时，谢霖舟的心口抽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胀。
但他没有停留，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十多分钟后，公寓的门再次打开，脸色凶到看起来能把人吓死的锦辰也出了门。
——
铅木事务所。
谢霖舟走进办公区，员工们各司其职，氛围称得上稀松平常。
就连昨天在电话里急得团团转的向文青，此刻也正对着电脑屏幕进行视频会议，看到谢霖舟进来，还从镜头前抬起头，神色如常地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看起来状态不错。
谢霖舟觉得有些奇怪，但大脑像是过载保护的机器，处理不了多余的信息，只通知核心团队到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里，谢霖舟坐在主位，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维持着平静淡定的表象，只是说话的速度比平时稍慢。
“关于这次设计大赛出现的意外情况，”他开口，“我会负责处理，大家先不用过度担心，先整理设计稿纸的时间……”
团队里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方铭性子最直，忍不住打断他，“老大，你说什么呢？这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谢霖舟停下来，看向他，眸底困惑，“……什么？”
方铭看起来比他还要疑惑。
“就你那个……特别酷的男朋友啊，今天一大早上，刚上班那会儿，他就抓着刘持来事务所了，挨个儿跟我们道歉来着！”
安语接过话头，解气的痛快，“是啊老大，刘持当时怕他怕得不行，脸色煞白，亲口承认了是他抄袭我们的设计，还说他那边已经给大赛主办方发了致歉邮件，放弃参赛资格了。”
向文青嗤笑一声，“也不知道那酷哥用了什么方法，反正这一招够狠的，那个刘持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谢霖舟：“……”
他眸色深处的困惑越来越浓，需要费些神，才能慢慢处理这些话里包含的信息量。
“那……”谢霖舟顿了顿，“是谁泄露了设计稿？”
说起这个，大家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连团队里一向沉默寡言，非工作必要绝不开口的章骆都忍不住了，语气愤慨，“是秦绪！刘持亲口指认的，我说他怎么今天突然请假了，肯定是做贼心虚不敢来了。”
“当初就是他主动要求留在国内负责日常工作的，这才过了多久，居然也被谢邵收买了！”
听到是秦绪，谢霖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可悲的庆幸。至少，不是他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谢霖舟又想起昨晚，锦辰在浴室氤氲的水汽里，抱着他，低声说会解决。
心口又开始空落落地坠着疼。
谢霖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的平静，“知道了，这件事后续我会跟进。这段时间大家也辛苦了，先出去吧。”
团队成员们陆续起身离开，走在最后的安语轻轻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谢霖舟一个人。
秋日难得的晴光透过百叶帘洒在长桌上，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他对着面前幽亮的电脑屏幕，久久地放空。
回国后最忙的时间已经过去，不需要他必须坐班，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也迎刃而解，暂时没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
但谢霖舟坐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过了很久，他拿起手机，联系了保洁公司预约上门服务，去打扫出国前住的那套许久无人居住的公寓。
做完这件事，他已经下意识地点开了和锦辰的微信对话框。
谢霖舟一条条往上翻，看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有输入，将手机屏幕朝下反扣在会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