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推着行李箱站在台阶下，看着几步之外的黎迟。
她试图靠近，黎迟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动作细微。
林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精心描画的眉微微蹙起。
“小迟，“你不想妈妈吗？”
黎迟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脚下光洁的石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像蒙着霜。
林婉：“妈妈知道，这些年……忽略了你。可妈妈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爸爸离开那种痛，我没办法面对，这个地方……”
她环视着这栋承载了太多变故的别墅，声音低了下去，“我也没办法面对，你能体谅妈妈吗，至少，在物质上，妈妈从来没有亏待过……”
话没说完，林婉也想起了那些被黎奋斗一家侵吞的钱款，还有刚结束的闹剧，后面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周硕适时上前温声劝道：“进去再说吧，林姨刚下飞机，也累了。”
黎迟点了点头，侧身示意保镖开门。
林婉见状，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道：“小迟，你雇的这些人也太不懂变通了。”
“没见过我情有可原，可周硕，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那么好，怎么能连他也不让进？”
黎迟萌生抵触心理。
对保镖的命令是哥哥下的。
他不喜欢任何人质疑哥哥的决定。
“我和他，没有关系很好。”黎迟抬眼，扫过门口的保镖。
保镖立刻会意，横在周硕面前，将他拦在门外。
林婉随即想起刚才周硕忧心忡忡的话。
“林姨，小迟变化太大了，不只是对黎奋斗一家，对我也很生疏，有时候甚至……带着敌意。”
眼前这一幕，不正印证了周硕的话吗？
难道人格分裂也……
走进空旷的客厅，林婉站在沙发旁，心底有点焦虑。
她终于按捺不住，声音有些紧，“小迟，告诉妈妈实话。周硕跟我说…说你可能有人格分裂？是真的吗？”
黎迟怔了一下，看向林婉，“妈妈。”
他问，“你也觉得我疯了吗？”
林婉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刺。
可也急于确认，好不容易不再哑巴的儿子是“正常”的，是健康的。
“小迟！妈妈这次就是为了你才回国的！”
“我们就去做一次检查，就一次！只要检查结果没问题，妈妈保证，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听到这里的锦辰察觉到蹊跷。
昔年幼时的黎迟经历巨变，在林婉离开国内前就已经快丧失和外界沟通能力，林婉都不算在乎。
这么多年更是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怎么偏偏这次回来就对黎迟的身体状况这么上心了。
总不能是突然良心发现。
【零蛋，去查一下林婉在国外的……医疗记录，她，或者她身边的人。】
零滚滚震惊。
原来今天不是温情戏码！
【好der！】
锦辰又对黎迟道：“想看检查报告的不止她一个，小迟，相信哥哥，他们发现不了什么。”
黎迟垂眼看着地面。
他不敢赌。
“哥哥……我害怕。”
锦辰说，“我答应过要陪小迟很久的，你不相信哥哥吗？”
黎迟被哄得飘飘忽忽。
他还是习惯听哥哥的话。
只是看向林婉的目光比刚才更加疏离，“好的，妈妈。”
林婉没听出细微的差别，只当他是被说服了，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她顺势坐到沙发上，又忍不住开始安排，“对了，周硕那孩子，从前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家境好，人也稳重。”
“以前你们关系多好？你应该多和他……”
黎迟移开了目光，没有回应，自顾自和锦辰说话。
好烦，每次提起周硕，哥哥总不开心，他才不喜欢这样。
——
精神诊疗所。
冰冷的白炽灯光，消毒水若有若无的气味，整洁和秩序构成这间诊疗所。
黎迟被带进一个安静的房间，配合着进行各种量表测试、脑电图监测。
他今天很沉默，问什么答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后是催眠环节。
黎迟躺在舒适的躺椅上，看着治疗师手中缓缓摆动的银色小球。
小球有节奏地左右晃动，反射着顶灯的光，在视野里拉出一道道弧线。
“放松，看着它……你的眼皮越来越沉，跟随我的声音……”
黎迟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视野里晃动的光轨渐渐模糊，扩散，最终吞噬了所有景象。
黎迟睁眼，发现身处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
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没有地板，但并不刺眼，像最柔软的棉絮。
在空间的正中央，散落着几团蓬松的、如同云朵般的柔软物质。
黎迟很快意识到这里或许是梦境，只是受到了今天的治疗影响。
他环顾四周，下意识地呼唤，“哥哥？”
“我在这里。”
黎迟循声望去，见锦辰从那片蓬松柔软的白色中走了出来，冷峻眉目中带着温柔笑意。
他朝黎迟张开双臂，“委屈坏了是不是？来，哥哥抱。”
所有的紧绷和压抑在这一刻终于倾泄。
黎迟扑过去的，撞进锦辰的怀里，两人一同跌入那团温软的云朵里。
云朵微微下陷，温柔地承托着他们。
黎迟紧紧抱着锦辰，脸深深埋进他怀里，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
锦辰轻轻拍着他的背，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黎迟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他看着锦辰，充满了不安和愧疚，“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肯定会对你不好，会伤害你……”
锦辰怔了一下，没想到黎迟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个，抚摸黎迟后颈的动作没有停下，又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
“不要这么想，你没有精神病症，他们也不能发现我。”
黎迟却像是没听进去，依恋地用脸颊蹭着锦辰温热的手掌心，眼下白皙的皮肤，也透出脆弱又病态的红晕。
他喃喃着， 语气偏执。
“哥哥，我不想要他们……我只想要你，就算……”他吸了吸鼻子，埋进锦辰的颈窝，又用唇角去蹭。
“就算真的病了，也没有关系。”
黎迟不在乎什么正常与疾病的标签，只在乎这个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灵魂，是否还能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