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京？现在就出发？怎么这么突然？”白若兰惊讶问道。
“霞姐亲自来上海接我的，一会就登飞机，连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程千帆说道，“公务紧急，我也是没办法。”
“该不会是南京有哪个小狐狸叫勾着你吧。”白若兰冷哼一声，说道。
“乱讲。”程千帆苦笑一声，说道，说着，他扭头对刘霞说道，“霞姐，你弟妹怀疑我去南京金屋藏娇，你来帮我洗刷冤情。”
刘霞便噗嗤一声笑了，她走过来，接过电话话筒，“弟妹，是我，你霞姐，是的，确实是去南京公干，我亲自来接他的，时间紧迫，对对对，我晓得你现在双身子不容易，身为党国干城家眷，弟妹你受苦了。”
程千帆从刘霞的手中接过电话话筒，“我说话你不信，霞姐说话你总该信了吧。”
然后他扭头问刘霞，“霞姐，若兰问我这次公干要多久？”
……
“具体我也不清楚，到了南京得了确切你再回话吧。”刘霞皱眉说道。
“对，天数不确定，得空我会往家打电话或者拍电报的。”程千帆说道，“我不在家，你双身子多注意身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周茹搬过去与你同住，浩子也住在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浩子去做。”
刘霞看了看腕表的时间，指了指。
“行了，我这就要出发了，家里的事情让浩子多帮衬点，特警处的事情我到了南京后会有安排，暂时也让浩子和豪仔多盯着点。”程千帆说道，“就这样，你多保重，要是觉得家里闷了，你和浩子商量去崇明散散心。”
“我在办公室还有些脏衣服，你来一趟带回去，嗯，好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挂掉电话，程千帆冲着刘霞抱怨道，“霞姐，你这突然袭击，搞得我还得安抚家里，你也晓得的，若兰现在双身子，情绪波动大。”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恶人啊。”刘霞白了程千帆一眼，“走吧，时间紧迫，这就去机场吧。”
“我收拾一下。”程千帆叹口气，说道，“好在我这办公室还有一些换洗衣物，不然的话，非得缠着你到南京给我筹备。”
说着，他直接走进办公室套间，还探出脑袋，“霞姐要不要进来帮我收拾衣服。”
“滚蛋吧你。”刘霞笑骂道。
……
程千帆随手关门，他没有即刻收拾衣服，而是迅速拉开抽屉，用隔板垫着，在一个本子上写了一段话，撕下那页纸，又从书柜里摸出一本书，打开掏空的夹层来，将纸张放进去，然后将那本书放回原处。
不一会，程千帆拎着一个小巧的皮包出来，他冲着刘霞点点头，“走吧。”
……
半个小时后。
白若兰就在李浩的陪同下来到了处长办公室。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白若兰的心中莫名有些发慌。
“嫂子。”李浩说道。
“我没事。”白若兰进了套间卧室，她的目光环视一圈，看到书桌上放着的报纸，报纸上的钢笔笔帽没有盖上。
白若兰心中一动，在书柜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取出了一本书，正是民国二十三年的世界书局出版的《红楼梦》。
将这本书收好，又取了丈夫留下的‘脏衣服’，白若兰走出套间，冲着李浩点点头，“走吧。”
回到辣斐德路程府，白若兰将周茹叫到了卧室，“小茹，你上次不是说要看《红楼梦》么？给你。”
“太好了，世界书局的这版，我早就在找了，谢谢嫂子。”周茹接过《红楼梦》高兴说道。
吃罢晚饭，李浩来到房间，关好门。
“处座离开的匆忙，留下指示。”周茹已经将处座留下的暗语译出，说道，“别动队方面，犟骡子全权负责，除非确有必要，应尽量减少和本部的联系，本部由你暂时负责，豪仔安排李彤云去南京三号安全屋，处座若有最新指示，会想办法去电三号安全屋，另，做好应变之准备。”
“好，我晓得嘞。”李浩点点头，他露出担心之色，“你说帆哥这次去南京如此匆忙，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周茹思索着，说道，“刘霞既然能让处座打电话，就说明处座没有被完全控制自由，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们这边要做好应变准备。”
“好。”李浩点点头，“只一点，嫂子和侄子以及小宝的安全，一定要放在首位，一旦有变，必须安全护送他们离开。”
“这是肯定的。”周茹点点头，“所以，现在就要做好紧急情况下撤离的准备。”
……
南京。
颐和路，楚铭宇公馆。
“楚叔叔。”程千帆满脸倦容，毫不见外的先向楚铭宇讨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下肚，抹了一把嘴巴，说道。
“是不是满头雾水？”楚铭宇微笑说道。
“嗯。”程千帆点了点头。
“你随我外出公干，我已经吩咐客房准备好了，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楚铭宇说道。
“侄儿明白。”程千帆说道。
“你就不好奇去哪里？”楚铭宇问道。
“楚叔叔没说，侄儿知道轻重。”程千帆笑了说道，“总之，楚叔叔指哪，侄儿去哪。”
“好生休息。”楚铭宇哈哈大笑，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后，笑着离开。
楚铭宇离开后，程千帆被女佣带去客房休息，他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心中却是舒了一口气。
目前来看，应该确实是楚铭宇这边要带他外出公干，且可能是极为重要的秘密公干。
而且，他所料不差的话，因为有汪填海侍从室的人介入，很可能此次外出公干有汪填海的指示。
想通了这些，他的心中放松不少，尽管此前刘霞允许他打电话，这让他对于自己暴露被秘密抓捕的担心减轻，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算进一步放下心来。
外出公干？
去哪里？
……
翌日，清晨。
程千帆洗漱后，被女佣带着吃了早餐，然后来到一楼客厅等待。
“走吧。”楚铭宇下楼，看了程千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对了，你的衣物什么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必担心。”
“让楚叔叔费心了。”程千帆微笑着说道，他主动上前从楚铭宇的手中接过公文包。
两个小时后，飞机腾空而起。
程千帆面色上平静如常，心中却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汪填海亲自率领‘国民政府代表团’访日，而他则是被紧急抽调进入此次访日代表团。
很显然，汪氏访日，这是极为秘密的外交访问。
为了避免被重庆方面侦知，一切准备工作都是极为隐秘的，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是汪填海侍从室的人跟随刘霞去上海接他了。
能够成为汪填海访日代表团的一员，于他而言，是一个获取汪伪政权与日方机密会谈的绝密情报的大好机会。
但是，程千帆此时此刻心头却是蒙上了巨大的隐忧。
……
程千帆跟随汪填海访日，这是没问题的。
但是，宫崎健太郎回日本，这却是极为危险的，可以说，宫崎健太郎这个保护身份，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危险。
在日本，他将面临此前从未遇到过的困难局面，最直接的说，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一位宫崎健太郎的故人，他的身份就可能即刻暴露！
飞机客舱的噪音极大，程千帆闭上了眼睛，他在脑海中苦苦思索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却只能在心中大摇其头，面对未知的可能的危险，他却毫无办法，只能见招拆招，见机行事了。
……
十二月十九日。
汪填海访日‘专机’降落在东京国际飞行场。
按照日方要求，本来是要降落在东京近郊之立川军用机场的。
不过，楚铭宇接获汪填海的指示，向日方表达诉求，认为军用机场的军事含义太过浓厚，不利于营造‘和平访问’之气氛。
日方经过仔细研判后，最终同意汪伪政权的要求，改为在东京国际飞行场降落。
不过，飞机降落后，程千帆注意到汪填海的神色并未有欢愉之色。
盖因为，汪伪政权外交部早就向日方提出，要求对飞机进行专机涂装，以昭显元首气派。
但是，很显然日本人并未满足这个要求，乘坐的飞机是日军提供的九七式运输机，机身上还有日军的膏药旗，且完全没有任何专机涂装字样，这让汪填海显然极为不快。
程千帆待在飞机机舱内，他混在访日团队中，面带惊喜的笑容，实际上则是冷眼旁观，仿若是在看一出闹剧。
机场跑道铺伪“国民政府”五色旗，但旗杆由日本宪兵把守。
看到这一幕，汪填海的脸色明显有了一丝不自然。
好在有热情欢迎汪主席的学生欢迎团队挥舞着旗帜，高呼欢迎口号，这让汪氏一行人的面色好看了不少。
……
“怎么了？”刘霞看了程千帆一眼，问道。
“日方迎接还是很隆重的。”程千帆说道，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就连我们也都有警卫保护，很重视嘛。”
刘霞便瞪了程千帆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盖因为，她和程千帆等随行人员并未被允许下机，只让他们挨着窗户观摩。
不仅仅如此，日本特高课人员还在机舱内对他们护卫，实则监视。
这让所有‘普通’随行人员都是面色颇为难堪。
也就在这个时候，刘霞向外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机场的接机仪式竟然已经草草结束了：
按照此前约定日本外相谷正之迎接国民政府汪主席，但是，谷正之却仅停留五分钟即离去！
随后，程千帆等随行、护卫人员才被允许下机，登上日方准备好的车辆，前往宾馆下榻。
也就在抵达宾馆，安顿好之后，程千帆等人才获悉了一个情况：
‘国母’汪太太下飞机后身体不适，出现呕吐情况，日本人竟然没有提供医疗协助，只是叮嘱汪太太注意保持国体……
一地鸡毛！
……
“怎么了？”程千帆看到刘霞气呼呼的走进房间，将小坤包直接扔在了他的桌子上，不禁皱眉问道。
“本想着出去逛逛，感受一下东京的时尚魅力的。”刘霞愤愤不平说道，“不让出去。”
“不让出去？”程千帆皱起眉头，惊讶问道。
“日本特高课的人，说是要保护我们的安全，没有他们的允许，我们不得外出。”刘霞明显十分生气，咬着牙说道。
“不会吧。”程千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我们是国府访日代表团成员，代表了国府，他们怎么还能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
“日本人可是有话说的，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刘霞没好气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日本人这是完全没有大国之雅量。”
“消消气，消消气。”程千帆起身给刘霞倒了一杯水，说道，“不让出去就不出去么，我虽然没来过东京，可是也听说过，他们这里也就和上海差不多。”
“我气的是这个么？”刘霞没好气的瞪了程千帆一眼。
“又不是我不让你出去的，你冲我发什么火。”程千帆叫屈道。
“哇呀呀。”刘霞气急，上来掐了程千帆一把，“日本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啊，我收拾不了日本人，还收拾不了你么？”
“姐姐饶了我吧。”程千帆故意发出惨叫声，逗得刘霞破涕为笑，妩媚的横了他一眼，“德行。”
随后，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
汪填海访日，这是绝对机密，她还想着想办法把这个绝密情报送出去呢，且不说她现在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办法、也不掌握渠道联系上军统在东京的特工，现在却是根本连外出都做不到，这让刘霞只能干着急。
程千帆点燃了一支烟卷，在一旁发呆。
他的心中则是暂时舒了一口气，日方不允许汪氏访日代表团成员外出，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他碰见‘宫崎健太郎的老熟人’，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不过，程千帆也知道，宫崎健太郎作为日本特高课的特工，成功打入汪氏代表团内部，日本方面绝对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的，必然会想办法给他创造机会见面的。
届时，这极可能是他来到日本后的第一个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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