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升的激烈反应，完全在沈崇业的预判之内。
他没有丝毫慌乱，语气平静地解释：
“老钱，你先别激动，具体原因等下午开会的时候，我再跟你和其他班子成员详细说，你们听完之后，再集体判断这件事是否可行......”
“我不会搞一言堂。”
“另外，还得拜托你一件事，会议前你先帮我联系下全大夏其他各省的执政同志，不用细说，就说我老沈有一笔大买卖要跟他们做......”
“未来十年的利润最少上千亿，问他们愿不愿意参一股。”
“要是愿意，想每年拿几十亿的分红，就赶紧准备好钱，我这只有三百亿的投资缺额，先到先得。”
话说到这份上，钱忠升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反应过来了。
老沈这不是疯了，也不是胆大到要挪用三百亿给星海。
准确地说，三百亿肯定是要打给星海的。
算是省政府临时拆借......不，这是投资啊！
但实际上，老沈真正要从省级预算里挪动的钱，根本没有三百亿，顶多只有一小部分，剩下的钱，恐怕是要让其他省份来凑。
星海集团这是有个大项目需要融资，老沈这是借着省政府的名义，拿这个机会给大夏各省的执政们做人情啊！
钱忠升瞬间理清了其中的脉络，虽然不清楚具体的项目细节，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绝对是个能让所有人都受益的好项目，不然老沈不会这么有底气。
他这一刻，钱忠升语气立刻变了，之前的急切和劝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急切和期待，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隐秘的兴奋：
“老沈，那这三百亿的投资额，咱们江州省自己能拿到多少份额？”
“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二级财政，手里的钱可比以前紧张多了，日子可没以前那么好过了。”
“要我说，不如咱们别让其他省份掺和了，咱们江州自己把这个项目一口气吃掉算了！”
“要是钱不够，我明天就带着财政厅的人跑一趟帝都，试着去央行申请一笔专项贷款，总能想办法凑够钱！”
听到钱钟升在电话那头略带沙哑的声音时，沈崇业嘴角先牵起一道浅纹，那纹路从唇角向脸颊蔓延，眼角的笑纹则像被温水泡开的纸痕，慢慢舒展开来，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和。
“要是换作别的省去央行谈贷款，”沈崇业向后靠向行军椅，椅面承受不住力道，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吱呀声，像是老物件在低声叹息。
“信贷处的人指不定要把材料翻来覆去查三遍，每一页都要逐字逐句核对，还要派考察组耗上半个月，从城市到乡村，从企业车间到农户家里，挨个摸底。”
“可江州省要贷款......”沈崇业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笃定，那目光像是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看到了央行里忙碌的场景。
“只要老钱你把利息往上提那么一点，哪怕只是几个基点，几百亿的信贷额度，他们签批的速度能赶上按计算器，手指在键盘上敲几下，流程就走完了。”
沈崇业这话虽然有吹捧钱忠升的意思，但却一点都不夸张。
毕竟都是国家单位，谁会怕江州省赖账？
沈崇业侧过头，眼神虚妄。
此时此刻，沈崇业仿佛看到了忙碌一天的江州，已是傍晚时分，路灯早早亮起，橘黄色的光洒在马路上，那些车灯像串起的珍珠，红的、白的、黄的，在暮色里连成流动的光河，映在他眼底，随着车流轻轻晃动。
江州省可是全国经济的领头羊，在未来，怀里揣着的都是高端制造、电子产业园这样下金蛋的鸡......
那三百多个厂子，一旦建成，光是每年上缴的税收，就够支撑好几个小省份的财政支出。
区区几百亿，真要是逾期不还，只需打份报告递上去，把江州省的经济实力、产业基础一一列明，帝都办公厅的文件一到，就能把那些优质产业收归银行名下......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银行稳赚不赔。
“越是有钱的主，银行越盼着你来贷款。”
沈崇业把茶杯放在桌角，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那声音通过卫星电话，在钱忠升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钱忠升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缓慢却有规律，心里那点悸动像刚冒头的嫩芽，顶着湿润的泥土，悄悄往上窜。
这笔生意要是攥在江州省自己手里，未来十年最少能拿到上千亿的分红......
一千亿啊，足够江州省建几十所学校、上百座医院，还能修几条贯穿全省的高速公路。
钱忠升，可是地地道道的江州人，自然是希望江州越来越好的。
而沈崇业，虽说他在江州的任期未必能有十年，可能也就五六年。
可手里有了钱，往后推动经济发展时，就能少些束手束脚，能试错的余地就大多了，就算某个项目暂时亏损，也有资金周转，不用眼睁睁看着好项目因为缺钱而搁置。
说实话，沈崇业对钱忠升的提议，颇为动心。
每当想起其他省份的那些同僚，每次在京里开会，他们总是缩着肩膀，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发言时声音也没底气，眼神里带着几分局促。
真的是权力不够大吗？
沈崇业摇了摇头，指尖按了按眉心，那里因为连日操劳，已经有了淡淡的疲惫感......
哪是权力的问题，是穷啊。
一睁眼，全省几百万张嘴等着吃饭，农民工要工资，教师要薪水，公务员要补贴，还有各种民生项目要投入，财政报表上的赤字像块大石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那种滋味，他早年在基层当县长时尝过，有一年春节前，为了给工人工发工资，他跑遍了县里的企业，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自己掏腰包垫付了一部分，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胸口发闷。
可这份悸动终究被他压了下去，像用手按住了冒头的嫩芽，不让它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