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沙瑞金开始，张凡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钟老身边打酱油的一个角色，整天笑呵呵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老好人一般。
尽管张凡从来没有因此就轻视过这位省委书记，但当沙瑞金真的动怒时，他还是多少感到有些心惊。
大人物的气场，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了。
随着沙瑞金的动怒，整个会议的氛围也是降至了冰点。
“继续吧，还有什么问题都一并说了。”沉默了片刻后，沙瑞金依旧阴晦着脸道。
“是！”赵东来点了点头，随后接着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发现，这个高小风和原山水集团总裁高小琴是亲姐妹，在五年前与高育良书记登记结婚，名下除了基金会之外，还有一套别墅，我们调查了一下来源发现这些东西和赵瑞龙有关...”
“五年前？”
听到这里时，沙瑞金目光中闪过几分思索，“高育良升任省委副书记是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五年前。”田国富回答道。
“原来如此，要是离婚的消息当时传出去了，那他估计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了。”
沙瑞金深呼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愤怒暂时压下后看着赵东来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暂时就这么多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高书记的问题，但两人的夫妻关系确实是实打实的。”
这种事关上层领导的事情，赵东来也不好细说，在说完目前手里掌握的情况后便坐回到位置上闭上了嘴巴。
“好，那关于高育良同志的问题，就交给田书记你来处理吧。”
“好的，沙书记！”田国富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对于这位老教授，他看对方不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听到这句话的侯亮平脸色显得有些复杂，有失望，也有落寞。
犹记得前段时间，他去对方家里吃饭时，自己的师母还和高老师表现的那么恩爱...感情这一切都是装给他看的吗？
想到这里，侯亮平便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他现在真的很想冲到对方面前，质问对方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好，既然证据充足，事实清楚，那就正式收网吧。”
随着沙瑞金拍板，几人闻言连忙站起身点头应下。
“赵局长你先留一下，咱们还有点别的事得先处理了，抓人的事就暂时交给老季和亮平吧，你们有信心吗？”就在赵东来也站起身时，沙瑞金突然将对方叫住。
“沙书记，还请您放心！”侯亮平见状也是当即立下军令状。
“那好，你们就先去吧，我们这边很快就能完事。”沙瑞金点了点头，随后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在几人离开后，偌大的会议室顿时只剩赵东来，张凡以及沙瑞金了。
“行了，大家也算是半个熟人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张总，之前光明分局的事情，赵局长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一下，但因为丁义珍的事属实让他脱不开身，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能不能好好的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呢？”
沙瑞金这时看着张凡问道。
“要是一开始你们若是真找我谈，那或许还真有戏，可惜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赵局，首先我很感谢你那天的帮忙，但这件事不是冲你，所以我觉得你没有必要那么着急不是吗？”
张凡看着赵东来，脸上也是多了几分无奈。
对于赵东来，他其实还真没有什么恶意，起诉光明分局也只是单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和赵东来并没有什么关系。
“张总，您告的虽然是光明分局，但打的是整个hc政府的脸啊，百姓们看到的只有我们执法不公以及以权谋私的问题，他们哪里会将市局和分局搞的那么清楚，
你这么一告，人家就会以为是我们整个领导班子的问题，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之前也找过姜总，可她知道您的性子，连给您传话的胆子都没有，没办法我就只能找到沙书记了，耽误了您的时间，也是真的没有办法的办法，还请您见谅...”
有道是得理不饶人，如今张凡占理，赵东来也是不低头不行了，虽然这件事其实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局长呢，拔出萝卜带出泥，光明分局真出了事，他这位局长跑的了？
“只是找了姜总？没找其他人？”张凡打量着赵东来，语气有些不善。
“我保证，我只找了姜总，但您也知道，为这件事着急的不止我一个人，但您放心，这件事李书记已经严肃的批评了他们，甚至专门开会强调了这件事，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赵东来闻言也是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有一说一，威胁权璟这件事真不是他的主意，甚至是后来张凡发话后他才知道原来底下的人居然去威胁给张凡打官司的律师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赵东来便对那群家伙狠批了一顿，之后也想过亲自找张凡解释一下，但一想到对方说出来的那话，他多少也是真有点怵。
换成别人，他还真不一定怕，但问题是张凡不一样啊，前段时间当着大众的面直接揭领导的底可还行？关键是最后居然屁事都没有，光从这点就足以看得出来对方背景有多硬了。
这种情况，他们还能怎么办？找李达康出面？？
那天钟老去蓝琳大厦的时候，李达康连门都没进去，人家会卖你面子？
得，还是找个大点的领导吧，钟老他肯定是找不到了，那就只能是厚着脸皮求到沙瑞金这了。
“说真的，你们的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就纳闷了，事情出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沉得住气，这边知道我要告你们了，一个个的都知道急眼了，早干嘛去了？
我出来这么久，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你们发表过任何道歉的声明，我知道你们要脸，政府嘛，对外需要保持尊严，可问题是你们对我做的事情已经属于不要脸的地步，结果现在一个个的还在这端架子，我都不知道你们端个什么劲，有错就认，挨打站稳，现在你们有错在先，还在这里想着掩盖错误，不是你们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吗？”
张凡的话把赵东来怼的可谓是面红耳赤，这位hc市局的一把手头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说完了？”沙瑞金在一旁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眼看着两人陷入沉默，这时他才出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说两句，这件事肯定是你们市局的责任，不要说什么和你无关这种话，你是市局的总负责人，下面出了任何问题，你都负有一定的责任，
张总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你们一个道歉，低下头道个歉很难吗？”
沙瑞金看着赵东来，眼神中却带着别有深意的意味。
“我...”听到这话，张凡脸色一变，随即正准备开口，但还没等他张开嘴，沙瑞金的声音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张总出来这么久了，你们市局到现在为止一个声明都没发表过，就算是为了脸面，上门道个歉很难吗？
张总莫名其妙被你们关了那么久，耽误的事情，损失的公司利益，你们是不是要有个态度？相关负责人是不是要处理？处理的结果是不是要公示一下？
出了错误首先考虑的应该是改正，而不是想办法遮掩，一味的遮掩就意味着降低犯错成本，时间久了，到时候一个个的做起事来就都可以没有规矩没有纪律了，这个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赵东来闻言也是连忙站起身道：“是，沙书记，这件事我有责任，我一定会给张总一个满意的交待，此次事件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所以损失我们自然应该承担，相关负责人我们已经处理，明天就会直接公示，另外关于此次事件，我们也会发布声明，承认错误，还世界一个真相。”
赵东来此刻哪里还不明白，沙瑞金明面上是训斥，实际上是给自己递台阶呢。
看着两人的‘表演’，张凡不由得呆住了。
这双簧唱的，真是把他的嘴堵的死死的。
“那么，既然都说到赔偿了，张总你觉得多少合适呢？”
‘训斥’完赵东来，沙瑞金随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张凡身上。
“我...”张凡此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好像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啊，到底是哪个地方出问题了？
“四千万！”犹豫了半晌，张凡最终将之前定好的数字说了出来。
“没问题！”面对这个数字，赵东来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张凡：!!!∑(?Д?ノ)ノ
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张凡挠着后脑勺，脸上也是浮现着大大的问号。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劲。
起诉是为了什么？
要赔偿，还有要对方的低头认错，现在呢？
自己得到了道歉，还有钱...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啊。
“你看看，事情这不就解决了？”沙瑞金摊了摊手，随后道：“行了，既然解决了你就别在这站着了，侯亮平那边收尾还得靠你，赶紧过去吧。”
“是！”赵东来闻言如蒙大赦，整理了一下带着的文件便快步跑了出去，只剩张凡一个人坐在沙瑞金的旁边静静的沉思着。
“人都走了，你还想什么呢？”
看着张凡目露呆滞，沙瑞金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这位之前都敢在钟老面前摆架子的年轻人如今居然露出了这种怀疑人生的表情，沙瑞金心里就有很足的成就感。
“艹！我好像被你涮了！”
就在这时，张凡终于回过味来，他说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呢，自己好像又被绕进去了。
张凡起诉光明分局，要是赢了，那对政府的影响可就不是一个道歉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到时候别说四千万了，就那影响力，四十个亿都够呛能挽回。
怪不得呢，他刚刚还寻思着为什么赵东来面对四千万的赔偿连眼都不带眨的，感情在这等着自己呢。
真的是，今天就不该来！
张凡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件事其实事后细细的想肯定能察觉到，但问题就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自己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步，沙瑞金正是利用了这点。
陌生的环境，加上大义凛然的偷换概念，赔礼道歉和赔偿就像是糖衣炮弹，把张凡头脑都给炸懵了一下，以至于都忘了官司一旦赢了，那对整个班子的影响会有多大。
“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反应过来也是很难得了。”沙瑞金自然也没期望着这点小手段能瞒过张凡，只是对方还是太年轻了，若是再过个五六年，这一招还真未必管用。
“真的，我觉得比起钟老来说，你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他贼多了。”
张凡此刻真是有苦难言，对方姿态先是放低，然后又真挚的表态，最关键的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祁同伟已经即将落网，要交待有交待，要道歉有道歉，要赔偿有赔偿，他还真就是一点理都挑不出来。
“行了，别生气了，你觉得你今天就算是咬着又能怎么样？别忘了，祁同伟已经落网了。”
沙瑞金拍了拍张凡的肩膀提醒道。
听到这话，张凡也是怔了一下，随后脸色愈发的难看。
是啊，就算是他今天没上钩，人家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场官司的重点是什么？
是市局的权威性受到了质疑，可现在祁同伟已经落网了，而且之后的判罚大概率是要死的，到时候只要把罪名一公开，到时候所有的舆论都会直冲他去，至于光明分局...领导犯的错，怎么能怪到基层呢？
到时候，等网民们骂够了，然后再顺势判个死刑，正义终将得到伸张，一石二鸟，完美！
至于之后张凡是否继续追责，意义其实都不大了，因为罪魁祸首已经服诛，百姓们最喜欢看到的便是这种贪官污吏受到应有的惩罚，到时候如果自己真的斤斤计较，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被人认为是趁势敲诈...
好tm深的算计啊！
想明白了这一切后，张凡只感觉头都胀大了一圈，这么复杂的套用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沙书记，您厉害...行，这次我认了，不过我强调一下，光明分局我可以不追究了，但那个女人我还是接着追究的。”
张凡站起身，情况如此，自己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栽了，不过说起来其实自己还真没吃多少亏，加上这一次给自己下套的又是沙瑞金，输的也不算冤，今天这事也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别以为有了权力自己就真是大佬了，和这种老油条比起来，自己还差的远呢。
“污蔑名誉是大事，你追究也是行使你的合法权力，从法理的角度来说是支持的。”
沙瑞金对此也是表了个态，只要张凡不追究官方的责任，其余的人他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管。
再说了，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被人那么一蛊惑就去干污蔑这种事，追责也是她自己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