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衍的不安来源于和王召里应外合的人不是士族,而是士兵。
在袁谭这一方势力中,没人比他更清楚河北的士兵战斗力到底有多么恐怖,青州那一战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那时他的主公可是全盛时期的袁绍。
面对眼前这个话语真假难辨的小子,他真的不敢赌自己能短时间内拿下数百甲士,万一缠斗起来,受损的可就不是皇宫了,而是整个吴县……
荀衍的担忧是对的,在王召动手的同时,另一边的吴懿也动手了,只不过他的方式更隐秘,更悄然无息。
“你们是谁的麾下?我见过你们吗?”一名军侯带着数十名守军来到城墙上,看着满墙的守卫一脸疑惑,“不是说这里的人都被抽调走了吗?你们是谁?”
“你们又是谁?谁的麾下?腰牌拿来,某怎么没见过你们?”守卫的士卒中站出来一个和他打扮差不多的军侯,态度十分蛮横。
军侯摸出腰牌递了过去,答道:“我们是李校尉手下,你们是萧参将的手下吧?他不是率军随军师去皇宫了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过去吧……”
话没说完,却见对方闪电般将腰牌塞到他嘴里,摸出匕首一刀封喉。
“萧参将已经过去了,你若不信,便去看看吧。”这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神色说不出的诡异。
军侯当然没机会去阵前看萧参将,弥留之际,他只能竭尽全力按住自己的脖子,仰面朝天徒劳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屠杀……
“都尉,这些人实在是太弱了。”
片刻之后,所有守军全灭,一名士卒走过来抱怨,“弟兄们都没来得及施展,几下就将他们杀死了。”
“少废话,赶紧将他们藏起来,等下还要接应右军撤离。”
“喏。”士卒答应一声,招呼同伴七手八脚将尸体拖入一个大房间之中,这里的尸体早已堆积如山,看来所有的守军都没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似乎对自己的手段十分自信,这些人将尸体便不管不顾,有说有笑地离开此地,可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一只手从尸体堆中探了出来,片刻之后,那名军侯拼尽全力踉跄着站起。
军侯左右看了看,小心打开房门,见周围没人守卫后来不及感叹自己运气好,一路疯跑向皇宫跑去。
城门失守可是天大的祸事,他必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军师。
然而,他的运气真的好吗?
当然不是,城墙上两道身影将他的行为看了个一清二楚,那名士卒打扮的人对身旁军侯装束的人笑道:“不错啊,刀术又精进了。”
“都是都尉教的好……”
“少阿谀奉承,让你出手是因为你江南话说的好。”
“都尉教训的是。”
“快滚,赶紧去布置陷阱,还不知要来多少人,我等要将他们拖在此地。”
“得令。”军侯打扮的人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那名守军军侯确实拼命了,脖颈流出的鲜血早已染透了衣衫,面色煞白如纸,全凭意志在驱动身体奔跑。
他到达的时机也刚刚好,恰好听到了王召下达进攻的命令。
“让开,让开……某有要事禀报军师……”军侯扯着嘶哑的嗓音推开守军,那名山地营士卒的刀术确实了得,并没有切断他的气管,但他失血过多真没什么力气了,一推之下自己反而跌倒在地。
守军见到一个重伤的自己人倒地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查看,听到他的话后干脆将他抬到了荀衍面前。
“怎么回事?”荀衍盯着镇海营,头也不回地询问,可军侯的一句话就让他面露骇然。
“军师……西门失守了……贼军伪装成我军的样子准备接应他们……”
“速速将他抬下去救治。好个奸诈恶徒!”荀衍怒喝一声,看向王召,“你以为如此就能逃脱吗?进了吴县,就要尔等插翅难飞!萧令,带你的麾下去将西门夺回来!”
“喏。”一员袁将领命,点齐兵马杀向西门。
王召见状并不着急,指着天边笑道:“荀休若,你若不让开一条路,火势可越来越大了。”
果然,天色越来越暗,可起火的区域却愈发明亮,哀嚎声不绝于耳。
“哼,就算今日吴县化作灰烬,你们也别想跑!不是要攻吗?怎么还不来啊!”
“不急不急……”王召神色淡然,却低声叮嘱,“盯紧床弩,一旦其有所动作,立即射杀。”
他又没疯,眼前这个军阵他在高处观察了许久都没有头绪,根本破不了,此时吴懿那边也传来喜讯,只要防住唯一的威胁,他还真不着急。
荀衍想将镇海营围杀在此,王召又不着急,那真正着急的只有吴县其他的官吏。
双方僵持不过二三刻时辰,破局的关键终于到来。
只见一位官员匆匆而来,在荀衍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荀衍脸色顿时大变,不顾仪态咆哮道:“尔等来此究竟为何!”
“荀先生竟然有颜面问某?”王召一点都不惊慌,甚至找了个台阶坐下,幽幽道,“要不要某将袁使君在司隶做过的事向诸位讲述一遍?啧啧……袁使君好大的手笔,礼尚往来嘛。”
“你什么……”荀衍大怒,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身旁官员一把拉住,他愕然地问,“怎么回事?”
“不能让他说呀……军师,放行吧。”官员拼命地摇着头。
“什么意思?”荀衍大骇,忙问,“主公究竟做过什么?与司隶又有何关联?”
“主公……”官员犹豫片刻,凑到耳边低声说,“去岁主公派了许多刺客去行刺王中和。”
他没敢将袁谭还联合了刘表和曹操的事告诉荀衍,但已让荀衍愣在当场,许久后才叹息道:“逐鹿天下,杀一二人又有何用?若真成功还则罢了,怎么还失手了呢?留下这等把柄不是让人耻笑的吗?是谁给主公出的主意?你们这些人不是在给主公声望摸黑吗!”
荀衍真的很失望,声音都有些哽咽,他万没想到袁谭竟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跳过了自己,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
恰在此时,一名满脸黢黑的士卒跑过来报告:“军师,那边火势太大,已有数间宅院起火,我等人手不足啊!”
“军师,您快些想想办法吧……”荀衍还没着急,一旁的官员却急不可耐地催促,“放行吧……”
“哼,主公命我镇守吴县,我困住了贼子,却没有围住同僚。想必诸位不会与我一同担此责任吧。”荀衍眼中尽是嘲讽,官员却一脸无所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罢了,罢了……”荀衍无可奈何,他真的拿这些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才是如今袁谭统治的根基,自己不过是个“前朝旧臣”,叹息一声,他推开士卒走到王召面前,“某便为主公再做一事吧。”
“荀先生。”王召赶紧起身行礼,不敢造次。
荀衍沉着一张脸,冷声说:“我可以放你们离去,但你要告诉我哪些人是叛徒。”
王召眼神一动,压低声音:“荀先生大义,某也不是 小气之人。这样吧,你说是谁,我便认下。如何?”
“用不着!我扬州内政还不用你这个外人插手,你就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大声说出来。”
“荀先生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若我真说了,日后谁还去投靠殿下?”
“你还想不想走了?”
“唉……荀先生好手段,可我等也要有立身之本。”王召抬手指向起火的方向,说道,“在下只能告诉你,是那一条街上的人。若先生不信,我等继续僵持也无妨。”
“这就够了。”荀衍似乎得到了答案,大手一挥下令,“让路,放行!”
“军师!”几名袁将见状赶紧上前,满脸难以置信,凶狠的眼神在官员和荀衍之间来回游走,似乎等待着荀衍的命令。
荀衍明白他们的想法,却只是摇头催促:“放行吧……”
“嗐!”一众袁将气急,拍着大腿驱散手下,给王召等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王召对荀衍行了一礼,不做任何嚣张姿态,平静地带着人快步离去。
“军师,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有人依旧不甘心。
“当然不会。”荀衍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可不是要询问谁是叛徒,他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如今已有了答案,自然不能轻易放过王召,“你带人跟上去并通知萧令,内外夹击将他们困在城内,只等我将火势扑灭便立即去驰援。哼,没了诸位夫人的掣肘,我不需要活的。”
“您放心,末将就是死在那里,也会拖住他们!”袁将大喜,迅速点兵而去。
不过荀衍这次可是失算了,王召撤退的方向不是西门,而是南门。
西门只是一个诱饵,上面的山地营布置好陷阱后大部分已经撤离了。
而且荀衍想不到的是,他真正担心的问题,王召确实不知道,但吴懿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