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徒弟一本正经的问话，白依依又气又囧。
自己学呼吸吐纳之术的时候，家族长辈说得各种艰难，自己修炼的时候也的确如此，怎么到徒弟这里就变了。
一天啊，抵得上自己数十年温吞苦修了。
“咳！咳咳！”白依依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对面的黄素馨也连忙打起精神。
“为师怎么教你的，修行这事没有捷径，有的是一步一个脚印，就如这呼吸吐纳，修的不是一口气吸多少，更不是一口气呼多少，而是在这一呼一吸之间的毫厘之差。”
“可能是多了那么一丝一毫，也可能是少了一那么一丝一毫，一增一减，便如这钟摆的一左一右。”
“你看这项链，小幅度的摇摆，才符合动静、阴阳，如果摇摆的幅度太大，就是转圈了，就一圈一圈把自己缠死了。”
“所以，呼吸急不得，吐纳快不得，必须由表及里、由里及内，循序渐进。”
说这话时，白依依双目微合，但眼角余光紧紧盯着黄素馨，观察其表情。
后者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结果满脸疑惑。
白依依心中暗道：不懂就对了，因为我也不懂。
“师父，您说的由表及里，我已经修炼成功了。”
刚刚端起茶杯的白依依差点把自己呛到。
“什么？你练成了？说说，怎么练的，什么感觉？”
快说啊，我就卡在这一步了。
黄素馨没想那么多，直接讲述起自己的感觉尤其是肋如双翼。
“师父，我感觉人们的呼吸方式是错的，低效的，也是限制人们实力提升的根源。”
白依依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
人们的呼吸方式是错的？
你还真敢说啊。
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见，有一个算一个，保准说你神经病啊。
黄素馨似乎感受到师父目光中的异色，连忙解释道：“师父，不是您说的，修行呼吸吐纳之前得摒弃所有的世俗观念吗？”
“呃……对，为师是说过，为师只是诧异，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嗯，你继续说，说你的感受。”
黄素馨缓缓抬头，目光变得坚定而纯粹。
“师父，世人呼吸的方式是错的，寻常呼吸之法，是膻中穴之上的部分张、合、起、伏，宛如拉风箱，真正参与到呼吸中的身体部位很少，呼吸的效率也很低。”
“我之前追杀狼群时，参与呼吸的身体部位延伸到膻中穴之下，两肋之下所有区域都在呼吸，效率也非常高。”
“最关键的是，寻常人呼吸，气体只停留在膻中穴之上，而我们的身体负责行走、奔跑、腾挪的双足，负责发力的核心腰腹，距离这里都相对较远。”
“在身体构造上，它们可能只是一线之隔，但是在力道的传输和反馈上，这无异于十万八千里，而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就是生死之分。”
“所以，想要更快的行动、更有力的输出，就只能将呼吸的区域向下移动，除此之外就是由纯粹的呼吸变成更高级的呼吸吐纳，在缩短力量传输距离的同时，提升力量传输的效率。”
黄素馨虽然没太高的文化水平，但呼吸吐纳本就简单、粗糙、原始、纯粹，也没什么太高深的内容。
这门修行功法最难的就是相信，相信这门功法，并且锲而不舍的投入，以滴水穿石之心证道。
黄素馨做到了，他已经初尝呼吸吐纳之术的便利，坚定不移的同时，还开始举一反三。
白依依思考了一下，随即缓缓说道：
“没错，你说得对，但你说的不完全对。传我功法的长辈说过，呼吸吐纳便如心跳，心脏的跳动就是最完美的呼吸吐纳——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化浊为清，吐故纳新。”
“你说的普通的呼吸方法，以及你改良的呼吸方法，其实都只是盲人摸象，真正的呼吸方法，应该是以腹部为主，腹部便如心脏那般一张一缩。”
“已婚的妇人更容易找到这种感觉，你们男性的话稍显困难，你慢慢领悟，不用急躁冒进。”
黄素馨双眼一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之前感受到四肢躯干发力的核心是小腹处，无论上半身发力还是下半身发力，都需要腰腹的参与，正所谓腰马合一。
却没想到，腹部还可以是呼吸的核心区域。
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呼吸吐纳修行不就是得摒弃世俗观念吗。
至于心脏……
黄素馨脑海中开始观想。
胸部不动，双肋宛如翅膀，一扇一扇，每次扇动腹部都一鼓、一缩。
很快，小腹处就像心脏一样跳动起来。
全身各处都随着小腹的跳动开始焕发生机。
人体是有惰性的，很多生理机能都不断衰减、休眠。
就像老虎，虽然身躯强悍，但平日里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走路也一晃三摇。
这就是身体机能衰减、休眠，降低功耗。
但是，遇到危险或进入战斗，老虎会瞬间转变，浑身抖擞，力量澎湃。
正所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人也差不多，区别是，人舒服久了、安逸久了，衰减成了趋势，休眠成了常态，一点点蜕变成病猫。
但现在，黄素馨找到了身体中隐秘的开关，完成“病猫”向“猛虎”的转变。
也正是这一刻，黄素馨明白了师父最后的话。
这个境界，已婚女性更容易感悟。
说的大概就是孕育生命吧。
黄素馨心中暗道：如果依靠腹部呼吸，腹部像心脏一样跳动，并且源源不断泵动力量，那岂不是在腹部创造了一个生命？
难怪师父这么说。
之前师父说过，呼吸吐纳的最高境界是盘古，而盘古是混沌中孕育的生命。
黄素馨心中担忧：自己该不会也要生宝宝了吧？难道自己腹中也有个“盘古”？
白依依看到这一幕，眼睛中满是赞叹。
这个少年的天赋，简直太强了，可以说是天资纵横。
家族中谁见谁摇头的呼吸吐纳之术，简直就是为其量身打造。
谁敢相信，短短三天时间，这个少年就入门、小成，甚至还有了自己独到的理解。
“师父，我做到了。”
白依依麻木点头，“嗯，为师看见了。”
“师父，我已经完成由表及里的转变，由外向内是什么？”
白依依料想到有这么一天，向徒弟讲解呼吸吐纳的高级部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呼吸吐纳是后人创造的，过程中借鉴了盘古开天辟地，以及生命的诞生、孕育，观摩最接近道的事物，以求道。”
“你现在的境界，已经达到呼吸吐纳功法的顶点，再向前就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内容了。”
“不过，我家长辈说，呼吸吐纳脱胎自医理，也暗合医理。而医道中除了传统的针砭药石，还有祝由之术，我家长辈说，呼吸吐纳再向上就应该借鉴祝由之术了。”
黄素馨纳闷，“祝由之术是什么？”
白依依探手，“我学识浅薄，连基础都没完全掌握，还没学到那些。”
“啊，这么难的吗？”
白依依脸上有点挂不住，“有什么难的，你坐好，我给你说！”
黄素馨连忙正襟危坐。
穷苦出身的孩子最珍视知识，烂大街的印刷书籍他们都没法自由购买、阅读，更别说这种口耳相传的上乘修行之法。
黄素馨打定主意，要把师父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背下来。
“人是血肉之躯和精神意念的结合体，这一点你知道吧？”
“但是，这种结合并不圆融、圆润，所以有的人性情古怪，有的人性格缺陷，更多数人是浑浑噩噩。”
“针砭药石能解决的，只是血肉之躯上的病患伤痛，精神意念上的症状，就需要祝由术了。”
“人的身体和精神虽然不圆融，但经过数十年的磨合，勉勉强强能很凑合的活着，这时候，一旦发生偏移，就会带来诸多‘失常’。”
“轻则性情大变，重则昏厥濒死，只有通过祝由术矫正才能恢复正常——虽然这个正常原本就不正常，但至少能让他活着。”
黄素馨暗暗点头，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白依依转回正题，说道：
“呼吸吐纳之术，排浊纳清，实际上就是对血肉之躯、精神意念的双重锤炼、打磨，令二者更加契合，更加圆满。”
“当你呼吸吐纳之术修炼到极致，就能触及精神意念的层面，这就是祝由术涉及的领域，到那时，你不但能自医，还可以看出其他人的病症，帮他们治病。”
黄素馨心中一喜，如此一来，自己就能服务宗族，减少同族的病患了。
“师父，您现在能看到我的精神意念吗？”
白依依端起杯子。
黄素馨恍若未觉。
白依依用杯盖敲了敲杯身，这是很失礼的动作，但这已经是白依依最大的克制了。
只可惜，黄素馨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您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白依依只能说道：
“精神意念是看不到的，只能感受到——比如我们所说的气场，就是精神意念的外放。”
“你这次遭遇狼群，对方应该就是感受到你的气场不凡，自知不敌所以才撤退。”
“气场这个东西，不局限于血肉之躯，更没有严格的范围。”
“你可以说身高八尺，气场八丈，也可以说豪气干云、战意冲霄。”
“所以你会发现，真正的强者，都有独特的气势在身，这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意念打磨得更圆满，也正因为掌握了精神意念打磨的方法，他们才更容易成功。”
“好了，你回去吧。”
白依依直接起身，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黄素馨愣了一下，也起身追了上去，“师父，您说，我继续修行下去，会不会修炼出什么东西来？比如……肚子里出来个小人。”
“噗……”白依依顿时笑了，“小人？你说的是元婴吗？”
“呃……元婴是什么？”
白依依摇头，“不可能，别瞎想。”
黄素馨顿时松了口气，不会出现小人就行。
“师父，我突然想到一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呼吸吐纳修炼不出东西，很可能不是环境问题，而是我们自身问题。”
白依依无语，这小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师父，我说个事您就明白了。”
“说，你说，你好好说！”
黄素馨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发火，不过他也没多想。
“师父，之前家里让我跟着一个吹唢呐的学艺……师父您别生气，这事老早了，那时候我才七岁。”
黄素馨偷偷观察，发现师父并没有因此生气，这才加快语速。
“当时那唢呐匠让我们练气息，就是拿着一根芦苇管子在河边吸水。”
“好几个人都成功吸出了水，但是我身子骨脆弱，没能吸出来。其实……就差一尺，只差一尺就能把水吸上来了。那唢呐匠收了其他几个人，让我回家了。”
说到这里，黄素馨满脸遗憾。
小小的少年，第一次经历人生挫败，这件事的阴影能笼罩一生。
白依依愣了一下。
唢呐？芦苇管？汲水……
脑海中瞬间有画面了。
因为胡家的胡七爷、胡八爷也是这样训练弟子的。
说书人虽然不用吹吹打打，但换气功夫必须了得。
你在台上说书，下面几十号、上百号人听着，换气的功夫顿一下就非常明显。
尤其是引人入胜的情节，停下来换气非常破坏代入感。
黄素馨说道：“我突然就想到这么个事……师父您说，呼吸吐纳是不是也跟芦苇管汲水一样，刚开始短的时候很简单，但是管子长了就难了。”
管子长到一定程度，不但要把水吸上来，还得对抗水自身的重量。
吹唢呐、说书锻炼的芦苇管最多也就是七尺、八尺，不超过一丈。
可是呼吸吐纳呢？
这是不是一根无形的芦苇管，正在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汲取能量？
白依依脑海中“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灵感迸发出来，可是一时间又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