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月将半个脑袋插进水盆里，冰凉的井水刺激着双颊、前额，更是源源不断摩擦着脑瓜子里的影像。
他不是两眼空空，又岂会看不见。
他看见了，哪怕只是一眼，稷下东家的面庞就死死烙印在脑海中。
越是想将其磨灭，却仿佛打磨、抛光，令其更加清晰、立体。
直到一口气耗尽，有苏月猛然仰头，呼哧呼哧的喘息。
窒息感压低五感六识，剥夺周围世界的一切声光色，而那张面孔越发清晰、真实。
更是透过表象，让有苏月生出一种熟悉感。
那张脸明明没有见过，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啪！”
有苏月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熟悉什么熟悉，见个漂亮的异性就觉得熟悉，有苏月啊有苏月，你什么玩意儿！”
真要说起来，有苏氏的男性从小就在没人圈子里出生、成长。
各种堂姐、堂妹、表姐、表妹多得数不清，再加上姑姑、姨姨，不同年龄段，不同风格的美女应有尽有。
最关键这些长辈还喜欢对自己要抱抱、举高高、亲亲、揉揉。
有苏月不说对美色免疫，至少也是高抗性，他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如此容易心动。
“难道是我对青丘女的感情不够真挚，不够深厚？”
“呸！人家稷下的同僚就是例行公事，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更别说故意魅惑我，我就是自作多情。我真该死啊！”
“有苏月啊有苏月，真以为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呸！”
自我谴责了十分钟，有苏月开始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既然已经跟黄相打了包票，要把天下所有游离在文明之外的妖族、势力、山头、散修等都笼络进来，就得付出相应的行动，否则黄相必然会看清自己。
有苏月还想着攀上黄相的关系，大权在握，方便以后拯救青丘女，万万不敢在大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事情成败暂且不说，哪怕一个效率低下也不行。
凭借有苏氏外嫁女的关系，有苏月到哪都是座上宾，哪怕再孤僻的妖族也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娘家侄过来看望自己姑姑，怎么能闭门不见呢？
更何况这个娘家侄在人族地界混的风生水起，能量超大。
“贤侄儿，咱们这几年收成有点不好，过冬的余粮不太够，不知贤侄能不能……能不能……贤侄放心，我们会还的。”
淳朴的妖族不敢往下说。
娘家的侄儿过来看望姑姑，自己这当姑父的非但没有好东西招待，还打侄儿的秋风，传出去脸面往哪搁啊。
可是族里真的很困难啊，今年又添了好几个小崽子，要是没口粮，冬天可怎么办啊。
有苏月却哈哈大笑，“姑父，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粮食嘛！好说，侄儿在姜国恰好认识几个粮商，这就给姑父弄几车粮食过来。”
“这个……会不会很贵啊，侄儿不知，族中……族中……”
“姑父！你说这话就是不把侄儿当自家人了！”
“唉，姑父无能，唉……”
“姑父，你只是时运不济，这两年暂时困难罢了，等过了这个坎肯定时来运转，就像黄家的黄二前辈、黄三前辈……”
随即，有苏月说起黄二、黄三当年没有口粮过冬，去土地庙抢食物，结果因祸得福。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黄二、黄三并不觉得这是黑历史，反而将其当做自己的来时路，逢人便说。
有苏月说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这一支妖族在大禹治水之后就隐居洞天，不与外界交流，更不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
得知北方出了个土地公，座下还有一群神通广大的同族，洞天里的妖族赞叹连连，叹为观止。
“没想到，外面的同族如此了得，随随便便就能开垦万亩良田。”
“竟然还能制作砖瓦陶器，自给自足？”
“他们竟然还跟人族做生意？”
看看人家，再瞧瞧自己，洞天里的妖族羞愧难当。
还好女性没上桌，这里坐的都是族中男性，丢人，但不算太丢人。
偷眼瞄了一圈，大家好像都很意动。
只可惜，祖训难违。
有苏月端着粗陶碗，左右轻轻晃荡，控制酒中的浮沫撇到一边。
他若有若无的问道：“姑父，按理说，你们这处洞天秘境方圆百里，哪怕种草也不至于挨饿啊，怎么会缺粮呢？”
姑父叹息一声：“贤侄有所不知啊，这洞天秘境虽然宽阔，可是因为阵法年久失修，灵气开始匮乏，别说种植，便是正常采光也一日不如一日。”
其他人跟着补充道：“以前一天有八个时辰白昼，现在只剩下六个时辰，以后怕是更短了。”
“是啊，阵法损坏的速度也与日俱增，恐怕撑不了太久。”
“现在几位懂阵法的族老还健在，还能缝缝补补，等他们寿终，怕是撑也撑不住了。”
有苏月立刻问道：“既然那些前辈还能修，为什么不修呢？”
“贤侄儿，我们是不想修吗？分明是修不起啊。”
洞天秘境的情况有苏月早已了解，对姑父族中的窘迫也清清楚楚。
覆盖方圆百里的洞天秘境，根本不是寻常妖族能布下的。
就算布置成功，后续的运转也耗费巨大。
妖族实力强盛倒还罢了，要是落魄了那真是维护都成问题。
就相当于有钱买车没钱加油。
有苏月拍了拍胸口，“姑父，实不相瞒，侄儿在外面认识几个人，也有些关系和路子，这些炼器材料都不成问题。不知姑父……”
什么？
众人一惊，看向有苏月的目光变了又变。
刚开始还以为是一个寻常的亲戚，有可能是上门打秋风的。
后来发现这个侄儿不简单，无论说话做事都豪爽阔绰。
但也仅止于此。
世俗中混的再好也是寻常，放到修行界啥也不是。
自家虽然落魄，可好歹祖上阔过，还有遗留的大阵，比外面那些寻常的妖族高了一等。
现在，有苏月说他能搞到稀有的炼器材料，甚至是族中没法炼制的阵法部件。
这意味就不同寻常了。
“贤侄此话当真？”
有苏月把陶碗往桌上一顿，“姑父看不起侄儿，觉得侄儿是吹牛皮？”
“不不不，贤侄误会了！姑父这是高兴，是高兴。”
其他人也连忙打圆场。
后面就是一个拼命的大包大揽，一个拼命的阿谀奉承，宾主尽欢。
住了几天，有苏月提出告辞。
洞天秘境一族连连相送。
到秘境入口时，几个年轻的妖族成员提着包袱，担着挑子，颤颤巍巍跨过那条界线。
有苏月故作惊讶，“姑父这是何意？你们不是……”
“嗳！贤侄，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猛兽众多，我们实在不放心你。”
“是啊是啊，就叫你这几个表兄弟陪着，我们也算放心了，你姑母那里也好交代是不是。”
“月贤侄啊，你这几个表兄弟一辈子没出过门，没什么见识，不过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你有什么事尽管交代他们。”
有苏月拼命推辞一番，另一方死命不肯。
最终，有苏月无奈的点头，“好吧，一路上就有劳各位兄长了。”
拎包挑担的妖族连连客气。
一群人走后，洞天秘境入口，一群妖族成员齐刷刷跪下。
“祖宗在上，不孝子孙也是没办法了，才违背祖规。”
“是啊，秘境坍塌在即，与坟墓无异，我等死不足惜，但是祖宗香火不能因我等断绝。”
“叫他们几个出去，也算是给咱们留了一条血脉。”
“他们……能回来最好！不回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