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悲愤!
于少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仿佛数十年前下狱时的回响。
情绪来自两个人,却从同一张口中说出。
这一刻,长卿与于少保共鸣。
岳川和大黄经历少,没有那种感同身受,所以思维还慢半拍,不知道什么意思。
此时听了长卿的话,略一思索,总算回过味来。
双方矛盾的核心、争夺的焦点,就是兵权。
至于什么域外邪魔的,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于少保是天道培养的人,从一开始就地位非凡。
他掌握再大的权力,天道都是放心的——总比被受到天神影响的傀儡掌握好。
通过战争消灭其他反抗势力,又以兵家思想合并其他宿主手中的军权,共同组建皇汉帝国。
这也是天道乐见其成的,因为皇汉帝国扫空了天神的势力。
之后的建设和发展,完全超出天道预料。
这是它想不到也做不到的发展方式。
短短数十年,气运疯狂滋生。
在这种时候,天道卑劣的一面显现出来。
全天下的兵权都集中在于少保一人手中,真正的醒掌天下权。
天道培养于少保,只是用来对抗天神的棋子,而不是掌握天下大权。
所以,于少保得死!
长卿哈哈大笑,只是这种笑从于少保口中发出更显悲凉。
“终究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帝王如此,天道也不能免俗!”
“本以为天道至公至正、至圣至明,却没想到也和那些腌臜东西一样。”
“于少保,你尊我为祖师爷,我自然不能弃你不顾。”
“不如这样,你放弃天下间的一切,随我一起破碎虚空好了。”
“来我的世界,修行、悟道、征战!”
这一刻,长卿是真的愤怒了。
他就是恨透了卸磨杀驴,所以才打碎兵家弟子头上的枷锁,推翻所有家国王朝,建立一个纯粹的兵家政权、兵道世界。
却不料还是难逃宿命。
天道杀人,不假刀兵。
但结果毫无区别。
这一刻,选择权交到于少保手上。
他本就是文官出身,政治斗争的行家里手。
又掌握天下大权数十年。
这些事一点就通。
他已经明白,天道之前向自己说的那些……
不敢说全是假的,至少一大半是出自私心。
自己手中的权力之大,已经能左右天下大势,改变人族命运。
天道,已经忌惮自己了。
自己得死!
自己死后,无论谁继位都是二代掌门人,先天就差了一截。
自己在时,可以任何律令,任何章法。
天下人都会遵从,都会执行——哪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因为自己是古往今来权力最大的人。
自己之前没有“祖宗规矩”,自己就是祖宗。
自己头顶没有枷锁,只有天空。
任何人都无法反对自己的新政、新法、新规。
二代不同。
他头上就是自己——一座无可逾越的大山。
人们可以寻章摘句,从自己的言行、着作、思想中寻找对他们有利的部分,制约二代,以及之后的所有兵家掌门人。
就像……
于少保打断思绪,不再去想。
他不明白,为什么天道会反对自己,难道自己做的不对?
自己分明没有任何反心,而且一直在为天下苍生兢兢业业,为什么天道对自己如此提防?
哎,罢了,罢了……
“兵家圣人,天道负我,但天下人未负我,我宁负天下,不负天下人。”
“我还要为天地众生战斗!请圣人助我,助天下人!”
长卿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直视前方。
他看不见天道,但他明白,天道在注视着自己。
“域外邪魔,在你之前,有很多次、很多次,掌握天下权力之人叛变,背弃了天地、众生、人族。”
“他们或是为了力量,或是为了长生,又或是为了复活死去的爱人。”
“我经历了太多背叛,所以……我无法真正信任任何人,更何况域外之人。”
“兵权,我不需要,但我绝不能让兵权落在你的掌控中。”
长卿抓起桌上的电报,猛然砸向前方。
哗啦啦!
上百张红头公文雪片般炸开。
“外面发生的事情,你能解决吗?”
“能!”
天道信心满满。
“域外邪魔的手段,我再了解不过。”
“现在,有了庞大的人口、强悍的武器、先进的科技——确实应该感谢你。”
“有了这些资源,我战胜域外邪魔的信心更大了。”
岳川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说天道蠢吧,它知道按兵不动,静静等待人族壮大。
说天道聪明吧,它却在最后关头做了个不怎么聪明的决定,还沾沾自喜。
跟天神对抗了数十万年,竟然还认不清敌人,也认不清自己。
竟然还将自己之前无数次的失败归咎到“背叛”上,认为自己是没有足够的人口、武器、科技。
叹息一声,岳川手掌按在长卿左边肩膀。
“要不算了。”
“这些年来咱们收回的气运和物品,也足够收回成本了。”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世界,由他去吧。”
大黄抬手按在长卿右边肩膀,“回来吧。让岳先生给你找个更好的世界。”
“你的宿主也带回来,岳先生一定有办法的。”
“得到于少保这个人才,也不算空手而归。”
说这话时,大黄对“天道”彻底去魅。
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扯淡!
人才是万物众生的精华凝缩、意志加持。
天道不过是体量更大一点,生活年头更长一点,存在的方式更特殊一点。
难道这就是它高高在上的资本?
这不和世俗中的帝王一个模样?
就因为这个王朝体量更大,掌握的军队众多,所以山川河流土地都是它神圣不可侵犯的财富?
就连自己,刚一出生就是它的财产?
就因为这个王朝立国几百年,所以它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不能有任何反对。
自己就该无条件接受他创造的礼、法,子子孙孙当牛做马做奉献?
什么狗屁天道,什么狗屁皇权!
可笑!可耻!可悲!可怜!
大黄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愤慨,更何况当事人。
长卿抬起右手,五指修长、整洁,唯独食指外侧有一块笔杆子磨出的老茧。
手指握合,紧紧攥起。
“我能自立,又何须上天眷顾!”
“我能自保,又何须上苍护佑!”
“我能自强不息,又何须天助?”
“我来,只为领悟兵家大道、维护兵家子弟,而非拯救世界!”
“至于你——有多远,滚多远!”
长卿怒发戟指,双目赤红。
“你若安分守己还好,敢有半点妨碍,我连你一起灭掉!”
“不要觉得你是天道就高我一等!”
“我——也是有后台的!”
肩膀上的两只手,给了长卿无穷的勇气。
“不要觉得我必须求着你,离了你什么都干不成。”
“没有你,我一样能克敌、破军、弑神!”
(第三更奉上,长卿的领悟有点难写,拖到现在,都凌晨四多点了。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