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想也在接下来得到了验证，唐瑜发觉自己在夜晚缠绵之后昏睡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些，但怀玉似乎不以为意，不仅什么都没说，每回还能在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守在床榻旁，一切看起来仿佛只是个巧合一般。
“怀玉，我总觉得我睡得有些久。”唐瑜将疑惑压在心底，边坐起来，边伸着懒腰跟怀玉感叹。
怀玉墨发散落在身后，仅仅只余一根簪子穿过发间，听见唐瑜状若无意的感叹时，他慢慢抬起眼眸，眉眼温和，发簪上落下光斑，一切安静又淡然。
他轻轻笑道：“是吗？我以为是你太累了。”
一语双关的话差点让唐瑜无语凝噎，知道从怀玉嘴里套不出任何话，唐瑜也干脆收了话头，不再执着的问下去，而是手臂横过怀玉的腰身，猛地将人拉了过来——
“那我抱抱你，就当是醒醒觉吧。”
不着调的话从唐瑜嘴里说出来总多了几分柔情蜜意，怀玉也没有抗拒，而是安静的靠着唐瑜，用无声的纵容作回应。
这般安静恬然的时光果然值得人留恋啊，就连他这个鬼都忍不住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可惜……
该来的总会来。
怀玉闭上眼睛，温润如玉的身形在唐瑜怀里竟然显得有些小鸟依人，尤其是闭上眼纤细的长睫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时，简直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
唐瑜眼露复杂，在怀玉闭上眼后才肯泄露几分难言的神色，片刻后他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几乎是十分肯定的确认了一个事实——
怀玉有事在瞒着他。
*
天色顷刻之间暗下来，在宽阔的地界，狂风裹挟着乌云迅速将原本清朗的天边迅速占满，放眼望去，一连成片的树林簌簌作响，竟然有几分阴森恐怖。
地界中间，一群穿着白底紫纹弟子袍的人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不像正常的天色……”
“是啊，按道理说这一片应该只有些不成器的小鬼，绝无厉鬼作乱的可能。”
“嗯，可如今这般，我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天地感应不稳，就连传送符都没办法送我们回去。且等等吧。”
……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的的两个灰色身影默默往人堆后藏了藏。
小师弟瘪着嘴，小声地对他大师兄抱怨：“大师兄，不是你说跟着启灵山的人好捡漏吗？现在还没去捉鬼呢，就先遇到诡异的天气了，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大师兄：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信啊。
没办法，他虽然是个旁观者，但是也不能看小师弟平白无故卷到这群人里，于是劝阻小师弟不成，他也只好跟着来了。
正如他所料，跟着这群人多半是要出事的。
大师兄慢悠悠的叹了口气，感叹不愧是天命之子，就连查找真凶一事都这么有效率。
但他还是有必要先叮嘱小师弟一声的，不然等会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小师弟被吓傻了就不太好了。
于是他微微低头凑近小师弟耳边低语道：
“切记，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慌，实在不行你就用地遁术先走。”
厉鬼到时候忙着处置这群人，应该也不顾上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的吧？
更何况他们可从来没沾手过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小师弟皱着眉，眼底被疑惑和茫然占据，但就在他抬头想问清楚大师兄那话是什么意思，却见方才还有一丝亮光的天俨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绝对是遇到鬼了！
这绝对是鬼！
怪不得大师兄要对他说那番话呢，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小师弟心神大震，同时也记起了大师兄的话，于是趁着无人在意迅速用了地遁术消失在人群中，当然，他还没忘了将大师兄带上。
小师弟紧紧拉着离他最近的人，随后双双坠入地底深渊，尽管依旧看不见亮光，但可比刚刚安心多了。
凭借小师弟多年的捉鬼经验，能使天地之间变色的必然是超级厉害的厉鬼！
呵呵，真是差点没捡上漏就命丧鬼爪了。
好险！
在地底下，小师弟忙着操纵地遁之术，于是就松开了拉着大师兄的手，黑暗之中自是难以看清彼此的，可是大师兄的沉默似乎也有些反常，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大师兄自当夸赞他该是，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安静。
于是小师弟一边翻手结印，一边疑惑的问：
“大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我可是带着你安全离开了呢。”
依旧是一片死寂——
小师弟眉头紧锁，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其点亮，结果火光映在那人脸上时，小师弟顿时大惊失色的质问道：
“你不是大师兄？我师兄人呢？怎么会是你？”
“道友，是你将我扯下来的。”穿着一水儿白底紫袍的启灵山弟子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接着无措的往后退了一步。
真的，就是因为这个意外太意外了，所以他才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的。
小师弟见状忽然也有些泄气，既然如此，那大师兄——
就自求多福吧。
他就算是回去也帮不了大师兄的。
大概是因为劫后逃生的余感还在，小师弟摸着下巴忽然想起了二师兄曾经交予他的纸条。
早知道就听二师兄的话了，但他没想到大师兄这么不靠谱。
小师弟在心里暗自悱恻，而被留在原地的大师兄也沉默了好几秒。
他知道小师弟跑得快，但是不知道小师弟居然能跑这么快。
呵，要是他没感觉错，小师弟还带着别人跑了？
呵呵……
也好，不然小师弟要是知道今日之事也是管不住嘴的。
一道惊雷刺破天空，宛若白昼的亮光将众人眼前的黑暗驱散，余光一瞥，只见原先的空地上忽然落下一道白色身影，有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有些较为年长的弟子则是眼中出现了惊惧之色。
大师兄本人丝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怀玉，又或者说他早就猜到了怀玉会对启灵山的人动手，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轻轻叹了口气，感叹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家人横死的场景一如数年在脑中镌刻下深深烙印，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怀玉都不曾忘记身上背负的恨意。
即便是知晓自己之后的下场会如何，怀玉也绝不后悔。
唯一支撑他还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本就是这无尽的恨和唐瑜那点零星的爱。
贪恋这最后一点温暖本就奢侈，怀玉只希望自己大仇得报，唐瑜能为他在那空了的牌位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样的话——
至少自己还有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