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上京城。
经过三代统治者的建设，上京城也得了些帝都的气象，没有以前那样的寒酸了。
但随着财富的积累，贵族们逐渐养出来奢靡铺张的风气，尤其是一些有钱没处使的公子哥儿，整日在花街柳巷之中胡混，呼朋引伴，不在话下。
似这等灯红酒绿的地府鬼域，弄堂瓦子，亦是诸多龌龊交易发生的场所。
知枢密院事时立爱，也在此等地界，包下一间豪室，准备与某位贵客，谈一件重要的事情。
“时大人真是好兴致！”
“唉，别提了，差点被人丢进了诏狱。”
时立爱邀请的这个家伙，其真实身份，是段景住麾下的一员干将。
双方能坐在这个地方谈事儿，说明对对方的角色，都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兄弟，不瞒你说，我现在着实有点儿困难，真是需要一些银子周转。”
“看来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是大，连时大人这样的高官都顶不住。”
“那帮家伙像疯狗一样攀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要不是本官与宗翰大人真的没有瓜葛，这次就是花再多的钱，都无济于事啊！”时立爱一边说，一边满脸愁容地喝酒。
高庆裔案的余波，仍在继续。
并且还被某些人借题发挥，成为敛财手段。
为了免灾，像时立爱这样的官员，也被逼着出来借钱了。
与其他官员不同的是，时立爱这厮一直都在外交口工作，当年完颜吴乞买与梁山签订城下之盟的时候，就有时立爱的身影。
由于这个便利条件在，时立爱也成了梁帝国北方情报部的主要渗透方向之一。
不管怎么讲，这些年双方都合作非常愉快，借着时立爱这座桥，大梁还接触到了不少立场不甚坚定的金国官员。燕青那边拨下来的经费，也有相当一部分流入了这些官员的口袋之中。
在这个纷乱的年代，什么都是生意。
人类终究是现实世界的产物，总是要向现实低头的。
大梁间谍马上就应下了时立爱这厮的请求。
给钱的同时，也提出来自己这边的最新需求。
情况终究是在不断变化的。
“时大人，这张纸上写的东西，麻烦您也多多费心。”
时立爱接过纸张看了看，随后说道：“蒙兀人？这不是完颜希夷他们在搞的事情吗？”
“上面的意思，希望大人您能联络自己的朋友，给这件事情多吹吹风。”
“好！”
由于共同利益使然，接下来的酒宴，双方都非常尽兴。
最后还请来诸多美貌舞姬，胡天胡地一番。
……
扳倒完颜宗翰之后，完颜宗干的心情颇为舒畅。
金国朝堂的权力，终于有一大半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可谓是位极人臣了。
当然，这部分权力的蛋糕，还是有一部分要分润给皇后裴满氏的，因为此次针对宗翰的大行动之中，皇后势力也出了大力气。
完颜宗干也趁机提拔了好些个自己人，像自己的幕僚张用直，就被直接塞到了礼部，担任侍郎一职。
而完颜宗干的儿子完颜亮，也给弄了个奉国上将军的荣誉称号，算是正式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出仕了。
除了提拔自己人之外，很多之前观望的官员，也都开始向完颜宗干这边靠拢了。
其中的代表人物，首推完颜希夷。
完颜希夷是个很有本事的家伙，除了军事方面的才能之外，女真人的语言文字，也是这厮发明的。
为此，完颜希夷还得到了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奖励。
此人在朝中自成一派，如今见宗干势大，遂主动投靠过来，可以说是宗干此次行动中的另一重要收获了。
自此，朝廷之中，还不听从完颜宗干号令的，就剩下完颜宗磐了。
……
完颜宗翰死后，整个金国朝堂，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以往那种不确定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大家似乎又能开开心心地上班了。
在政治风波过后，金国的政局，终于出现了稳定的迹象。
但是权力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很多皇亲国戚看到完颜宗干这厮现在是风光无限，总觉得自己也可以，于是便开始了私下的活动和串联。
人类社会总是如此，安分守己者少，胡作非为者多。
最近一段时间，朝廷之中，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国家已经很久没能开疆拓土了，这不符合女真民族骁勇善战的性格。
当此之时，南边的大梁帝国已经崛起，所以向南发展的话，是非常困难的。
留给大金的战略方向，只剩下了向北、向西。
其实向东也可以，但在女真人看来，东方是一片汪洋大海，没有前进的意义。
支持这一战略规划的，有完颜希夷、萧裕等人，大多都有军方背景。
贵族之中还未获得军功的年轻公子们，也对此项规划非常感兴趣。
消息传到宫中之后，皇帝完颜亶不禁思索起来。
古时候评价一位君主，无外乎文治武功四个字。
自完颜亶即位之后，在军事方面的建树，似乎……还莫得。
国虽大，忘战必危。
想到这里，完颜亶从床上爬起来，唤过内侍。
“去，将六部首脑召集起来，朕有要事相商！”
“是！”
不一会儿，完颜宗干、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希夷、完颜昌、张用直、韩乞先等重臣就都到了。
“太傅，朕听说外面在议论出击蒙兀人的事情，有这事儿吗？”
“回陛下，有的。”
“太傅以为此事如何？”
“这……左丞相比老夫更了解蒙兀，就让他来说吧。”
由于暂时摸不清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完颜宗干就先把马仔推了出去。
完颜希夷似乎早有准备，将草原上各部落的情况娓娓道来。
“……若能将这些部落降伏，国朝可新增战马无数，精骑二十余万，人丁数百万余。”
听了完颜希伊的讲述，皇帝频频点头。
完颜宗磐觑见机会，立即向皇帝请战。
“老臣请命，率我国朝将士，一举踏平草原诸部落！”
一听这话，其他的重臣也都跪了下来，组团请战。
完颜亶见状，心中有些想笑，这些人就好似那见着肉的狗，又开始争了。
争吧，争吧，你们争的越狠，朕的皇位就越稳当。
“诸卿家愿为国家效命，朕心甚慰。只是打仗是件大事，你们几个商量一下，议一个章程出来。”
“诺！”
……
有了皇帝的首肯，进攻草原诸部落的计划，马上开始进行制定。
金国已经多年没有大的战事，上次开战还是与大梁争夺河北的战役，打那之后，由于国事纷繁，再加上高层争权夺利愈演愈烈，大家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军事方面。
现在上面脑袋一敲说要打仗了，底下人操办起来，还真有些手忙脚乱，不得章法。
好在女真人向来是以渔猎为生，对战争和劫掠充满了向往之情，青年勇士们还是很渴望到战场上建功立业的。
有了这种民意基础，真打起仗来就好办多了，这就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区别。
完颜宗干忙了一天，回到家中小憩一番后，将自己的儿子完颜亮唤到书房之内。
“你不是嚷嚷着要出去打仗吗？现在机会来了，到时候叫萧裕跟着，出去之后不要胡跑，听见了没有？”
“是！儿子明白！”
听见这话，完颜亮非常兴奋，他早盼着这一天了。
“等你这次回来，就可以入府参事了，稳重些，莫要给老夫丢脸！”
“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
“为何不去找南边大梁的麻烦，而要跟北方的蒙兀人开战？”
“大梁？我太宗皇帝举兵三十万都没能攻破河北，现如今国事衰颓如此，你在胡想些什么？”
“父亲，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我国朝将士，可战之兵足有六十万众，比当年足足多出一倍。而且那南方才是膏腴之地，放着好的地方不去打，非要跟蒙兀蛮子厮杀，儿子觉得有些不值。”
“混账东西！无稽之谈！打仗难道就是比人数吗？要这么比，人家大梁的军队数目不比咱们少！你这厮好高骛远，平日里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以后不要再跟那些歌姬厮混，好好拿着为父整理的奏本看一看，到战场上去看看！都像你这样子混账，我大金以后该怎么办！”
完颜亮肃立低眉，聆听父亲的训斥，但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
此人自幼接触雅歌儒服，能诗善文，素喜品茶弈棋，谈古论今，看不上女真人野蛮的做派，对南边的花花世界充满了向往。
“滚！”
……
北边忙着整军备战的时候，南边却发了大水。
连着好多个省份都糟了灾，死了百姓，皇帝王小飞也忙碌起来，指挥部署抗洪救灾工作。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川黔一带的土司老爷们，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发动了叛乱。
两件事情并在一起，给济州府上上下下搞了个焦头烂额。
好在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算个小灾小病，扛过这一阵儿也就好了。
像抗洪救灾诸事，都有相应的规章制度，再加上平日里修河堤的时候没有偷工减料，朝廷也没有什么“改稻为桑”的愚蠢国策强加在下面，所以各方面的行动倒也及时，经过数月的赈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是川黔地区发生的叛乱，这件事必须要好好拿来研究研究。
这个地区有很多土司，为了便于管理，唐代时设立了羁縻州制度，采用当地的部落首领，担任羁縻州的首脑。北宋沿袭了这一制度，所谓的羁縻州，就是一个个的独立王国，不怎么交税不说，还经常发生叛乱，令中央政府防不胜防。
梁帝国建立之后，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中原、西北、南部海域，对于西南这一片敏感地区，之前一直都没有进行整治，也没有重视起来。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疆域之中存在不服王化的地域，如果不加以治理，绝对会成为帝国沉重的负担。
而川黔以南，便是大理国；大理国以南，便是越国、暹罗、吴哥、占城等国。
如今占城已经被梁帝国海军占领了，其余的这些小国，也都在帝国的远景计划之中。
将西南之地治理好了，下一个目标，就是大理段氏。
大理段氏虽然是个地方政权，但其疆域足有百万平方公里以上，跟新疆差不多大，也算是个地区性强国了。拿下此国，并不吃亏。
“老吴，还记得朕之前跟你说过的集村并寨吗？”
御前会议上，王小飞突然说道。
“集村并寨？陛下的意思，是在川黔地区施行此策？”
“其实整个南方都可以进行，但咱们之前都太忙了，这件事并没有拿出来讲。现在正好这些地域叛乱了，那就借机将他们打散，将这些土司老爷收拾了，同时把山里人全部迁出来，设置新城，统一管理。”
“这……这可是件大事。”
“是啊，但此事必须要做。咱们的部队也歇了五六年了，该拉出来练练了。”
“好，就这样办吧，此役便有由朱武和萧嘉穗指挥，陛下以为如何？”
“可以，粮食要跟上，该杀的杀，不要留手。”
“诺！”
……
帝国在南方的部队，开始骤然集结起来，开始向着热点地域进发。
中书省关于集村并寨的设想，也下达给了朱武和萧嘉穗，命其酌情办理。
政策的执行需要时间，怎样让世世代代居住在山里的那些人放弃故土，来到陌生的地方生活，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挑战性。
但现在的大梁帝国陆军，经过多年的发展和蛰伏，很多技术都已经迭代了好几次了。
那些叛乱土司们手中的堡垒、营寨、武士，在新式火炮面前，就跟小儿科似的，不堪一击。
由于整个国家的铜矿资源都被集中使用，陆军手中的火炮、火统数目，也在逐年攀升。
等再过五六十年，梁帝国的冶铁、机械、化工、制造水平再进入下一阶段，火炮和火统达到它的究极体的时候，帝国陆军又将迎来崭新的时代。
到地方之后，朱武、萧嘉穗、杨春、周通、解珍、解宝等将，分兵两路，一路十万，一路二十万，直接突入那十几个叛乱的羁縻州内，展开了迅猛的突击作战。
信息闭塞的土司老爷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帝国军队的战斗力竟会如此强悍，所过之地全无一合之敌，而且不允许投降，直接硬碰硬地碾了过去。
三个月后，那些叛乱的土司，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再然后，就是朝廷“集村并寨”政策的施行，以及羁縻州制度的废除。
土司老爷们自然是不同意，结果又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批，剩下的彻底老实了。
在萧嘉穗的主持下，首先是确定十几个地势较好的地块，作为集中区域。
接着就是搬迁了。
整个过程，很不美妙。
但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这件事必须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