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末路
乘氏，战事已落下。
这么多年来，李典再次踏上这家乡的土地，多少还是有些吁嘘。昔日启禀乘氏，一番南征北战，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远处，快马扬鞭，一队溃军正快速向着乘氏过来。
“城上的还不速速开门！”
那是久违的熟悉声音，李典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面上扬起冷笑，道：“李进，可还识得我？”
城下叫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进。
他也是大吃一惊：“少主？”
“李进，你穷途末路了！今日我便要为昔日死在你手上的族中兄弟报仇，还不速速下马就擒！”李典呵斥一声，当即便望着城下而去。
城下的李进面色愁苦不堪，但却也多了一分焦急，他当即把转马头，向着左右士卒喝令一声，望着远处离去。
只是此时晋军已从四面八方围杀过来，又哪里还有逃命的地方？
城门豁然打开，李典领着李家子弟纷纷出城，望着李进追来。
“活捉李进！”无数声呼喝在这长空之上响起。
李进纵马往这东南西北都走上了一遭，结果还是停留在了一处土丘之上。
在夕阳的光辉之下，看着四面围杀过来的晋军。
“将军，突围吧！”
他环视左右溃军，不过七百多人，想要再这晋军的重围之中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他提起手上的长枪，最后又将插在了地上。
突出去了，又去何处呢？
乘氏是自己的家乡，天命注定自己来到这里，与其埋骨他处何不便在这桑梓地？人，终究有一死。晋军不去支援金乡，而是来到这里足以证明太史慈已经败了。此战，梁国也不会再有任何希望了。出去，只是换一个死的地方罢了。
“李进！还不纳命来！”身后，李家子弟张牙舞爪，只是却无人敢上这土丘半步。
“弟兄们跟随了我这么久，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辛苦了。今日我末路穷途，尔等也无需在此处陪我了。我意已决，不再走了。”
“将军，你不走我们也不走！”副将拍着胸脯义愤填膺道。
周围的将士们也纷纷表态，不愿离去。
“何苦如此？”李进叹道：“他们也并非是要我的人头，我只是不想活了罢了，你们又何苦随我去死？降了吧，等这战事了了，好好回家陪陪婆娘儿子，家人可都等着你们呢。”
他伸出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苦笑道：“若是弟兄们能够有人在太平时节还活着，别忘了每年的这一天给我倒上一杯酒便好了。”
“将军……”堂堂七尺之躯此刻却双目噙泪。
李进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死了，才能够安静下来。”说完，他策马上前，向着远处田豫喝道：“国让将军，你我昔日乃是同僚，虽如今不同路，但情分尚在。我这七百弟兄便降了你，还望你好好待他们。”
“进先放心！”前阵，田豫颔首，道。
而此时身后的李家人却已经谩骂起来，显然就算是自己投降，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走吧！”李进皱着眉头，示意众人离去：“不要管我，就算是为了我，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将军！”众人下马，纷纷向着李进磕头再拜。
“走吧！”他再示意，道：“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别再干着卖命的营生了。”
目送着儿郎们离去，等到他们纷纷入了军中，这土丘上也只剩下他一人了。只是周围的人，却依旧无人敢再上来。
“李进，你自裁吧！也算是对死在你手上的同族有一个交代！”李典道。
李进把转马头，引着夕阳并不算刺目的光向着山下冷笑，道：“我做错了吗？为了一个夏侯，你们将我活活逼到了绝路上。那时候，你们念过同族之情吗？念过兄弟之情吗？今日你们再次将我逼到了这路上，却还像是我亏欠你们似的，却还像是我做错了似的，怎么不问问你们当初干了什么？”
“族人当从于整个家族，你李进又算是什么？为了你一条命，难道要毁掉我们一族的前程吗？”李典呵斥道。
“哈哈哈哈……”李进讥笑道：“那是，毕竟你是少主！而我，在以前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
李典无法理解李进心中的苦楚，他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喝问道：“陛下昔日放你一命，而你不知回报反而来梁国与陛下继续做对。今日不杀了你，只怕我等都难以向陛下交代！”
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也不知他究竟在畏惧些什么？
李进面色惨淡：“世上仅有齐国皇帝懂我，知己已死，欠你家皇帝的命我会还给他！”说罢，他纵马杀向李家人马，同时暴喝道：“在这之前，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权当我以前做的是错的，权当我是你们眼中的大恶人！”
“杀！”
几乎与李典同时，田豫挥动了手。
但见这四面八方的人尽数杀向李进，杀向这一头发疯的虎！
单骑纵马驰骋，手上长枪舞出风雷阵阵，锋利的枪刃为这天地添了孤魂。
红色的骏马倒下，将军含泪拼杀。
血染了面颊，湿了发。
尸堆如山，此生再无牵挂。
愿化作幽魂，静看尘世如画。
不愿来生，再穿着人的皮褂。
尸山不高，但也能够看到这人海尽头，那里是夕阳落下的方向，也是梦中才能享受的醉乡。
晋军第一次感受到了畏惧，仰望着那尸山上的猛将，踌躇不前，不愿再给这尸山添砖加瓦。
李进长枪驻地，虎目扫视，纵然是昔日李家的弟兄也无不低下头颅。
他笑了，仰天长笑，鹰目之中满是讥讽。
笑罢，一股悲意渐渐在心头散开，化在了面上：“如此，只是为了证明我李进不是你们眼中的寻常人。别人能做到的事，我李进也能做到。突围，简简单单而已。只是我欠王辰一条命，那么今日便还给他，也还给你们，了却你们想要寻仇的心愿！此生，我不亏欠谁，也不亏欠你们！”
说罢，他抬起已经满是残缺的剑，抵着自己的咽喉。
轻轻一划，鲜血如柱般喷涌而出，在这夕阳余晖之下，恍若映出了一道血色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