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目光炯炯地盯着颜渣，用沉重的语气问道：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吗？”
颜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位道学新人，满布沧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悲。
“我只是来收回我的实验标本而已，周玄，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手段提前预知到了危险，你也的确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
“但我只想说，你所做的这些准备，在我的眼里，那简直是太幼稚不过了。”
“你其实一直都只是一只在我手掌心里挣扎的蚂蚱，而你却不自知，以为自己能够把握住那些许的自由曙光。”
“殊不知，你既定的命运，早就已经将你引向了归途。”
随着颜渣的这番话，周玄的心逐渐沉入了谷底。
但是，若是就这样束手就擒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他的右手猛然地收紧，顿时身形原地消失，狭小的舱室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看着眼前的猎物消失，颜渣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反而是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
周玄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虚空瀚舟下层的一间舱室之中。
他二话不说，立即激活了早就布置在这个舱室里的一个传送阵。
这是他为紧急情况做出的准备，这是距离虚空瀚舟舟底最近的一件舱室，是他预留的最快撤离路线。
虽然他很清楚，就这样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要试一试。
“轰”
伴随着早已用太微灵傀布置好的灵能炸药爆炸，周玄身上的虚空法衣开始绽放出了光华。
这是虚空压逐渐降低的征兆。
他从事先准备好的储物袋里取出了微型虚空飞艇，躺了进去，然后飞速地下滑，从瀚舟舟底炸出来的孔洞里直接滑入了虚空之中。
耳边满是虚空粒子敲击飞艇外壁的声音。
这种不经过预热，直接进入虚空的方式，其实是相当冒险的，但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这已经是最快捷的方式了。
他感觉自己在虚空瀚舟里多停留一秒，就多一秒的风险。
鬼知道颜渣在瀚舟上布置了什么样的东西。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在滑入虚空，脱离了瀚舟碎片产生的遮挡后，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海山二巨灵源的光芒！
没错，理应近在咫尺的海山二巨灵源，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幻术之中？
没错，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意识一直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只有偶尔才会闪过一丝理性的光彩。
这种蒙昧不清醒的状态，和平时冷静而理智的他截然不同。
“怎么？明白过来了？”
他的耳边，颜渣的声音骤然响起。
周玄只感觉眼前的画面如同镜面般瞬间破碎了开来。
他猛然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束缚在了一张金属的床上，动弹不得。
口鼻之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
舌尖似乎还有血液带来的淡淡甜味，脸上甚至还感觉到有不明的液体在流动。
结合口鼻闻到的血腥味道，那应该是鲜血没错了。
他有些惊恐地望着周边灰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
这赫然正是一幅地下实验室的模样。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幻境之中。
他自以为周密的筹划，其实全都是别人计划里的小小波澜罢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找到真实的自己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彻头彻尾地陷入幻境之中的。
至少他能够确认，自己从虚空黑雾当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陷入幻境。
否则，对方在他拿到宙光钻这种道兵级材料的时候就应该出手了。
他的性命，怎么算也不可能比一颗宙光钻更有价值！
就在周玄思索的时候，一双粗糙的手掌抚摸到了他的下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哈哈，周玄，你逃跑的表现可真是称得上经典，如果不是我提前布置了手法，你这一手可能还真的能够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呢。”
周玄的目光看不到颜渣，但他能够通过声音判断出来，正在和他说话的，正是那个手上沾着亿万血腥的道学疯子。
周玄沉稳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我的身上做手脚的？”
颜渣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下巴，脖子，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细致。
这种手法，让他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生命，一个同类，而是一样玩具。
“现在当然可以告诉你了，这里，其实是你的出生之地啊，周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可是清楚得很！”
周玄顿时心中一突，有些愕然地问道：“出生之地？”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穿越者管理中心出生的，为何颜渣和自己说自己是出生在这里的？
这岂不是很荒谬？
难道自己从穿越苏醒一直到现在，都一直处于幻术之中？
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一点，他是肯定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的。
颜渣继续解释道：“没错啊，你上一次从我的实验室里出去的时候，还是一具实验失败的尸体呢！”
周玄顿时一惊。
这下似乎一切都对上了。
他穿越前的身体是苏醒在乱葬岗的，他穿越之前的身体似乎就很熟悉这个世界的各种语言，看起来不像是应该饿死在乱葬岗的底层劳工。
原来，从自己穿越过来一直到现在，颜渣在他这个实验体上预留的后手就一直存在。
也难怪对方能够识破自己设下的重重迷雾，最终找到自己。
颜渣松开了抚摸他的粗糙手掌，转而开始在他的床边踱步。
“怎么说你好呢？你这个人啊，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小灵界出现的两个穿越者，其实都是从我实验室搬出去的尸体。”
“那个叫做唐浩然的穿越者，是我派遣杀生教派的杀手干掉的。”
“他被判定为甲级穿越者，容易引起仙府的注视，追溯其因果，查到我的秘密基地，故而我首先出手杀了他。”
“而你。我也在这之后派遣了杀生教派的杀手去刺杀过你，只是没想到被你识破了！”
周玄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当初从那个废弃工厂出来之后，面对的那两个伪装成仙府人员的，身上隐藏着杀意的家伙是谁了。
还好自己当时已经入道，一眼看出了对方胸口的仙府徽章是冒牌货。
要不然他当初也会落得和唐浩然一样的下场。
“与此同时，你也出乎我意料地攀上了江一川这条线，引起了江一川的关注。”
“在你遭遇刺杀之后，戴亦成偷偷地上报了江一川，江一川推算之后算定了杀生教派在沧古市的据点。”
“随后，戴亦成一人一刀就把整个杀生教派的据点给屠了。”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杀生教派的据点被毁，我暂时没有找到很好的对你出手的机会。”
“毕竟江一川的分身，我也不能完全忽视。”
“而你的道学进步也让我惊叹，渐渐地，我没有那么想要杀你了……”
“我开始对你产生了兴趣，我想要看一看你这个新来的穿越者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说到这里，颜渣缓缓地松开了双手，脚步声由近及远，似乎是在床边踱步。
“再后来，你做了很多让我颇为满意的事情。”
“本来在沧古市有着一群讨厌的神教徒，神教和我背后的妖魔是自古对立的，他们差一点就发现我的好事了。”
“虽说我们两股势力潜伏在沧古市都是为了毁灭和杀戮，但我们的理念不同。”
“所以，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也会在这里待不下去。”
“是你，在关键时刻，遵循我暗中的指引，替我捣毁了那个神教组织。”
“呵呵，那个在沧古市经营了整整三千年的罗方，只来得及在最后临死之前，用神躯触手拍了拍沧古市，拍了拍我所在的方向！”
“他大概是在警告我，或是在暗示我，代替他，毁掉整个小灵界！”
“哈哈哈哈哈！”
颜渣张狂地笑了起来，似乎对这次在幕后操纵一切，借刀杀人的计谋很是得意。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了，神教徒第一次对你进行刺杀之前，是我提前差人去治安局告密的。”
“这也是为何武局长能够在你即将被毙杀之前赶到的原因所在！”
“你回来当大理寺代行者查菌菇魔教的事情时，你的项上人头其实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了。”
“孔厘和江一川本就是打着让你做炮灰引诱出我的意思，但我并没有出手。”
颜渣说的这一切，和周玄之前的一切经历丝丝相扣，解答了他心中的很多疑惑，由不得他不信。
各种明线，暗线，此刻在周玄的心头汇聚，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说了这么多，颜渣忽然趴到了周玄的面前，银色的胡须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
“你一定想问，一直对你隐忍不发的我，为何在你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对你出手了，是吗？”
颜渣说到这里，根本不等周玄的回应，反而是仰天长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是因为，我梦寐以求，苦苦追寻了数千年的时机到来了！”
“没错，就在前段时间里，我的实验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加上袁紫薇事件爆发，在人族腹地连屠三个玄门，弄得人心惶惶！”
“此刻的仙府和大理寺，自顾不暇，忙着和袁紫薇进行交涉，安抚慌乱的族内修士们。”
“他们根本抽不出太大的力量来阻碍我！这一次，我必将成功！”
“我必将成为道学史上奇迹般永耀的星辰！”
“而你，我很有兴趣将你制作成我证道期间的标本之一！”
“标本？”周玄眯着眼睛，咀嚼着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名词。
颜渣的手温柔地抚摸过周玄的手臂，用一种柔和到近乎变态的声音说道：“没错，标本，一个半步道胎的标本！”
说完，他缓缓地将一本小册子举到了周玄的面前。
这本小册子正是周玄装在储物袋里的那本《物我两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