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幻小宝贝嘛？”
扬声器里传出熟悉的音色，一切都是那么的一如往常。
然而，在听到温晓晓声音的那一刻，顾幻却瞬间红了眼眶。
泪意，对顾幻而言，是一种早已陌生的情绪。
陌生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生出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时候。
特殊的成长经历，让顾幻过早的认识这个世界。
早在记事起，他明白的第一个事实——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大家从来都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可他从小体会到的是，有些会哭的小孩，无论怎么哭，都不会有糖吃。
而他，就属于那个“有些”的一类。
可是现在，被心疼、懊悔、自责等一系列情感裹挟的顾幻，终于在温晓晓那声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问候里，模糊了双眼。
他慌乱的抹掉眼帘下水痕，将手机从耳畔挪开，掌心默然捂住手机收音孔。
像条搁浅窒息的鱼，无声却大口的深呼吸，怕嗓音异样，又狂咽下几口唾沫润嗓。
“幻幻？幻幻你怎么不说话？”
“哎，是接通的呀，没信号吗？”
听筒对面的温晓晓，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推测了一遍，心里忽然恐慌起来。
难道今天的事情被幻幻知道了吗？还是说迟厌......
想到这，她本能地陷入沉默，本就清冷的眸光，霎时幽沉。
扬声器对面没了动静，顾幻以为她挂了电话，连忙将手机拿到眼前，见屏幕依旧常亮，忐忑地稳住心思，神色晦暗地附在耳边。
“妈——”他刚鼓起勇气开口，就被对面打断：“宝贝，好像手机网络有问题，妈妈重新打给你哈？”
音色依旧没露出丝毫破绽，温晓晓非常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很快震动，来不及重新做心理建设，顾幻连忙又深呼吸两口，接通。
“喂，妈妈。”声量很低，略带压抑。
顾幻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注视着镜中人唇角微微上扬，随后连带微红的眼尾都微微翘起。
将所有心事藏起的顾幻，语气变得与往日无异，甚至带着平时不常有的俏皮。
他重复道：“妈妈，是我。”声音恢复如初。
“幻幻你怎么现在打给我啊？没有训练吗？”温晓晓问完，又扭头对张姨说：“张姨你先休息去吧，等下打完电话，我来弄。”
不容张姨拒绝，她指了指自己耳边的手机，将人请出厨房。
顾幻背过身，靠在洗手池边，静静听着电话里，温晓晓跟张姨的家长里短，心里一阵酸涩，却又莫名温暖，他低头看着鞋尖，帽檐的阴影遮住了眉眼。
等到扬声器里传出“咔哒”的关门声，他这才乖巧地开口解释：“今天队里有采访，刚结束不久，现在大家在饭店聚餐。”
温晓晓疑惑蹙眉：“聚餐？那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
顾幻情绪温和依旧，真假参半的解释：“包厢人多我有点怕，就出来躲到洗手间来了。”
“哦，这样啊！”焦头乱额的温晓晓听到小儿子的回答，不由得松下一口气，安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的小幻幻这么优秀，这么招人喜欢，别人喜欢都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有妈妈和你哥哥们在，谁敢欺负你？你就放心大胆的往前走，我们一直都在喔！”
顾幻埋头听着温晓晓毫无保留的鼓励和爱意，泪珠不受控地陷落进阒然的阴影里。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千里之外”的温晓晓，并未察觉到丝毫异常，又嘱咐道：“幻幻，你跟大家出来吃饭，重在交朋友，可别埋头光顾着吃。”
顾幻不动声色的“嗯”了声，顿了顿，又突兀回道：“妈妈你别担心，我会永远听话。”
像是陈述，又像是许诺。
“那当然，我的宝贝们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孩子。”听筒里的女声自豪又骄傲：“我的幻幻最乖了。”
温晓晓的话，像一条又一条的封印，让顾幻死死压抑住自己汹涌的情绪。
他佯装泰然的将话题岔开，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妈妈，你今天节目录制完了吗?”语气十分自然。
“早就录完了，我现在在家。”温晓晓如实说，隐去了自己请假的事。
顾幻心思愈发沉重，踌躇道:“妈妈，你...你还好吗？”说着，又忍不住追问：“那个神...迟厌没有为难你吧？”
提到迟厌两个字，母子俩同时骤然一默。
而后，顾幻却听到了自己妈妈故作轻松的回答。
她毫不在意道：“我有什么可为难的，我现在都不爱搭理他，他没地方为难我。”顿了顿，满不在乎的补充，“我又不怕他。”
“嗯，那就好。”顾幻低喃，像是相信了她骗人又骗己的话。
见小儿子没有继续问，温晓晓以为他并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心绪不由得稳了稳。
不知道就好，鹅子还在比赛，这段时间正是关键时候，要是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他的未来，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幸好，幸好......
顾幻并不知道温晓晓此刻情真意切的想法，只是恳求一般的继续说：“妈妈，等这几天训练完，我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好哇！”温晓晓很爽快的答应，却又沉吟几秒，耍起赖：“要不你先欠着，等你比赛完，到时候妈妈再带你出去大玩特玩好吗？”
怕顾幻不高兴，连忙隔空摊起大饼，“鹅子，妈妈跟你说，妈妈手机里存了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这可是特意给你存的，你哥哥们都很忙，等你比赛完，到时候就我们两个去吃香的喝辣的，不带他们！”
“嗯，都听妈妈的。”忽地听到走廊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顾幻迅速抹掉泪痕，压下帽檐，轻声道：“妈妈，我出来有点久了，要回去了。”
“嗯嗯，你快回去吧！”温晓晓忽地想起什么，连忙急匆匆地嘱咐，“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不许喝酒哦！”再次强调：“绝对！绝对！不可以哦！”
顾幻“唔”了声，郑重地重复刚才的承诺：“放心吧妈妈，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温晓晓毫不吝啬地称赞：“嗯嗯，乖宝宝。”最后叮嘱：“到基地记得给我发短信报平安，拜拜拜拜~”
顾幻默然盯着通话记录，直到屏幕黑了下去，原本翘起的眼尾和唇角，也跟着电话的挂断而消逝。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收起手机，用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压了压帽檐，低头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