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一族和姜家的所作所为,完全摸不到痕迹,只能通过撬开卓回风的嘴来找到些蛛丝马迹。
而卓回风这种人,酷刑无用,只能寄托于他还对卓越这个儿子有一丝亲情。
牢房前,卓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
呼吸急促,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不…\"
卓越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不信…爹…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仿佛只要卓回风点一下头,他就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
但卓回风只是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良久,卓回风走到牢房前。
看着一墙之隔的儿子,伸手将卓越拉了起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牢门开了。
卓回风笑了笑,转身走向牢房内侧的石桌。
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动作从容得仿佛仍在圣山的书房里。
卓越瞧见开启的牢门,身子一顿。
下一刻,跟了进去。
\"坐吧…\"
卓回风指了指对面的木椅。
卓越没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因为只有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爹,现在整个天元大陆都在动荡,太初古境降临,妖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
声音越来越急,\"如果您知道什么,求您说出来!\"
卓越是个聪明人,周晚让他来的目的,哪怕是神志不清也能猜得出来。
卓回风听着,笑了笑。
茶杯在手中轻轻转动,水面映着琉璃灯微弱的光。
\"越儿\"
卓回风轻叹,\"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在后山发现的那窝雪灵鸟吗?\"
卓越一怔。
\"你当时哭着求你二叔不要告诉我,因为按照圣山规矩,擅入后山者当罚…\"
卓回风抬眼,\"可你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上报了吗?\"
\"因为…规矩就是规矩…\"
卓越下意识回答,这是父亲当年给他的解释。
卓回风摇头:
\"因为那天有族里的探子潜入后山,我若不罚你,会引起怀疑…\"
茶杯被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卓越听着,如遭雷击。
原来,自己也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
夜风从窗缝渗入,吹动卓回风额前的几缕白发。
卓越这才发现,记忆中永远威严挺拔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老态。
牢房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是守卫在换岗。
\"爹…\"
卓越还要开口,可卓回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说着,端起了茶杯。
端茶,送客…
\"走吧…\"
卓回风叹了口气,继续道:
\"告诉周晚,我什么都不会说…\"
说着,脸上笑意又起,\"人族与异人的恩怨,该在我们这一代结束了…\"
……
当卓越踉跄着走出天牢时,外面的风雪更大了几分。
周晚靠在廊柱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
见卓越出来,直起身,目光在对方通红的眼眶上停留片刻。
\"失败了?\"
卓越机械地点头,喉咙干涩得发疼:
\"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说所有的恩怨都会在他们那一代终结…\"
周晚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平静:
\"还有吗?\"
\"没了…\"
夜风吹散雪花,勾勒出了皇城轮廓。
远处传来锣声,夜更深了…
\"你知道吗?\"
周晚突然道:\"你知道槐江州现在的样子吗?\"
卓越猛地抬头。
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周晚叹了口气,开口道: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种族对平民下如此狠手?他们不是妖族,他们也是人…\"
卓越沉默,因为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抬头看向周晚。
\"所以…\"
眼中再无往日的傲气,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周晚摇头,笑了笑,开口道:
\"你父亲虽然身份特殊,但你.并未参与其中,何谈处置…\"
卓越惨笑:\"可我是他的儿子…\"
\"那又如何?\"
周晚淡淡道,\"你是你,他是他…\"
卓越怔住,又是良久。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坚信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周晚望向漆黑夜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那就把假的变成真的…\"
冬夜的风像刀子般刮过皇城,卷起细碎的雪粒,在青石地面上簌簌作响。
天牢外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二人斑驳的影子。
\"东暖阁还空着…\"
周晚忽然开口,\"离藏书阁近,也清净…\"
空着,便是有地方住。
有地方住,便是不能走。
最起码在所有的一切查清楚之前,不能走。
卓越点点头,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你不怕我也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周晚懂。
转身,盯着卓越看了许久,忽然道:
\"不是我信你。\"
\"那是谁?\"
\"易年…\"
卓越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易年?\"
\"他说你不是…\"
周晚耸肩,\"就这么简单…\"
卓越沉默下来。
他没想到,为自己说话的,竟会是易年。
\"我能见见他吗?\"
卓越突然问。
周晚摇头:\"他现在很忙…\"
\"忙什么?\"
\"忙着不让这个世界彻底崩溃…\"
周晚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无奈。
卓越没再坚持。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多余的请求都是不识时务。
\"皇宫各处你都可以走动…\"
周晚继续说道,\"除了未央宫、御书房和地宫…\"
顿了顿,又补充道:
\"天牢你也可以随时来…\"
\"谢谢。\"
卓越低声道。
周晚拍了拍卓越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慰,又像是隐晦的歉意。
\"来人…\"
周晚朝阴影处唤了一声。
一名侍卫快步走来,躬身行礼:
\"王爷…\"
\"带卓公子去东暖阁…\"
\"是…\"
侍卫侧身引路,卓越跟上,周晚转身离开。
一个跟着侍卫走向深宫,一个独自踏入风雪。
东暖阁位于皇宫东侧,确实如周晚所说,环境清幽。
推开雕花木门,暖意扑面而来。
地龙烧得正旺,案几上还摆着热茶和点心,显然是早有准备。
\"卓公子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侍卫恭敬道,转身退下。
卓越越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
冷风夹杂着雪粒灌进来,吹散了些许胸口的闷气。
从这儿望去,能看到天牢的一角,黑黢黢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父亲就在那里。
那个曾经让他仰望的男人,如今成了整个圣山的叛徒。
攥紧了窗棂,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
与此同时,周晚正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夜已深,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见到他腰间的令牌,都默默行礼退开。
周晚的脚步很快,却很稳。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
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正在煮茶。
听到动静,那人头也不抬:
\"问出什么了?\"
\"没有…\"
周晚掸了掸肩上的雪,\"嘴严得很…\"
煮茶的手一顿。
茶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水汽在寒夜里蒸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那个卓越…\"
斗篷人突然问,\"信得过吗?\"
周晚沉默片刻:\"易年说信得过。\"
\"那就够了…\"
茶煮好了,斗篷人倒了两杯,推给周晚一杯。
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这人,正是赵公明。
茶炉上的雪水咕嘟作响,赵公明修长的手指捏着青瓷茶匙,轻轻搅动茶汤。
月光透过窗棂,在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位天下首富的年轻家主连煮茶都带着几分矜贵气度,腕间一枚墨玉扳指随着动作泛着幽光。
\"北线战报,妖族又有后援军队过了阴山…\"
周晚盯着茶炉上升腾的热气,\"槐江州的难民已经挤到洛山边界了…\"
赵公明眼皮都没抬:\"要多少?\"
\"三百万两…\"
周晚顿了顿,\"黄金…\"
茶匙在盏沿轻轻一磕,发出清脆声响。
赵公明终于抬眼,一双凤眸似笑非笑:
\"你真当我家有聚宝盆啊?\"
\"聚宝盆也比不上你赵家的钱庄…\"
周晚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上个月渭南道盐税刚入库,转头就被你家的'汇通天下'抽走三成流水…\"
赵公明轻笑出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鎏金令牌扔在案几上:
\"拿着这个去钱庄,五百万两随你支取。\"
说着,指尖点了点令牌上\"富甲天下\"的篆刻,\"不过...\"
\"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
周晚撇嘴,\"说吧,要什么?\"
\"人…\"
赵公明突然正色,\"不是我要人,是你,其实槐江州现在最缺的不是钱,是能镇得住场子的人手…\"
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开口道:
\"你信不信,这批银子送过去,不出三日就会被各路豪强瓜分殆尽?\"
周晚捏着令牌的手骤然收紧。
他当然知道现在槐江州乱成一锅粥,各地豪强借着救灾之名大肆敛财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前日还有密报说,有知府把朝廷拨的赈灾粮转手卖给了粮商。
国难财,总有人是敢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