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营地篝火上方,王大川的那把祖传铜哨正挂在支撑油布的树枝上,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铜器避邪...\"
山猫忽然想起村里的另一个传说。
也许,只是也许,那铜哨无意中形成了一道保护圈?
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迅速退回遮蔽所内,一把扯下铜哨含在口中,用力吹响。
刺耳的哨声划破寂静的月夜,如同利剑刺穿厚重的帷幕。
刹那间,那些黑影同时颤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
哨声在山谷间回荡,一遍又一遍,山猫几乎用尽了肺里所有的空气。
当哨声终于停止时,山猫惊恐地发现,黑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它们开始缓缓向营地移动,雪地上依然没有脚印,但周围的温度却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遮蔽所的油布表面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最前面的黑影已经来到了火堆旁。
借着诡异的蓝光,山猫终于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存在。
像是冰晶凝聚成的人形,却又不断变化着轮廓。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冰面,反射着扭曲的月光。
山猫的手颤抖着摸向腰间的短刀,却绝望地发现刀鞘已经被冻住,刀身与鞘结为一体。
极度的寒冷开始影响他的思维,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个领头的冰影向他伸出了\"手\",那手在月光下如同水晶般透明。
火堆旁,几人依旧沉睡不醒。
被山猫叼在嘴里的铜哨无声地裂开一道细缝。
营地外,更多的冰影从月光中走出,它们围绕着遮蔽所,开始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身影晃动间,山猫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只半透明的\"冰手\"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寸许,寒气已经刺得皮肤生疼。
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已被冻僵,动弹不得。
想呼喊同伴,喉咙却像被冰雪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游魂!
如果易年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些可怖的存在。
姜家坟豢养的恶灵,专食活人精气,所过之处只余冰雕般的尸体。
\"嗬...嗬...\"
山猫的喉咙里挤出濒死的喘息,眼前开始发黑。
余光瞥见大川几人仍沉睡不醒,脸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遮蔽所外,七八个游魂围成一圈,它们没有五官的面部齐齐\"注视\"着这场屠杀,仿佛在欣赏。
就在山猫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划破死寂!
一道银光从林间激射而出,精准地穿透了游魂的\"头颅\"。
那游魂身形一滞,冰晶构成的身体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山猫猛地跌坐在地,久违的空气涌入肺部,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所有游魂同时转向树林方向。
它们的\"身体\"剧烈波动起来,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林间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随即又是一道银光闪过。
这次山猫看清了,那是一枚细长的冰针,针尾系着几乎不可见的红线。
冰针穿过第二个游魂的胸口,那怪物立刻化作一地冰渣。
\"跑…\"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林间飘来,辨不清男女,也分不出方向,\"不想死就跑…\"
山猫的猎人生涯中从未如此狼狈过,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连滚带爬地扑向大川,拼命摇晃:
\"醒醒!快醒醒!\"
王大川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眼神迷茫。
山猫顾不上解释,拽起他就往外拖:\"有鬼!快跑!\"
铁塔和周哑巴也被惊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于伙伴的信任远超其他。
撑起身,四人跌跌撞撞冲出营地。
山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林间隐约有个瘦小人影站在树梢。
一袭灰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似乎戴着什么面具。
那人手中银光连闪,将追击的游魂尽数引开。
\"那是谁…\"
王大川想问,却被山猫一把拉住。
\"别管了!跑!\"
四人根本顾不得收拾任何装备,朝着来时的路狂奔。
身后传来游魂尖利的嘶鸣,那不是世间应有的声音。
像是冰刃刮擦玻璃,直刺脑髓。
山猫的耳朵开始流血,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回头。
月光依然惨白得诡异,将雪地照得亮如白昼。
这本该利于逃跑,但山猫却感到一阵恶寒,在这样的光照下,他们似乎也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分散跑!\"
王大川突然吼道,\"到山脚的歪脖子松集合!\"
四人立刻分开,这是猎人的本能。
分散猎物的注意力,总有人能活下来。
山猫选择了最陡峭的一条小路,他的身形瘦小,在乱石间穿梭如履平地。
身后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始终未散,但他不敢回头看是否真有鬼在追。
跑出约莫二里地,山猫突然听到右侧山谷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那不是王大川几人,应该是其他进山的猎人。
紧接着,更多惨叫从不同方向响起。
有的近在咫尺,有的远在山巅,此起彼伏,织成一张死亡的网,笼罩整个招摇山。
这一刻,山猫怕了。
如果不是方才那人出手,只怕自己和王大川几个也会是这个下场。
胃部痉挛起来,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他们不是唯一遭遇游魂的队伍,但恐怕是少数能逃出来的。
想到这里,脚步更快了,肺部火烧般疼痛也顾不得了。
当力气几乎耗尽的时候,山猫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集合点。
王大川和周哑巴已经在那里,两人脸色惨白,身上结满冰碴。
铁塔迟迟未到,直到往前找了几里,才在一处冰缝中找到他。
半边身子已经结了冰,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念叨着\"冰里有脸\"。
四人相互搀扶着往山外逃,谁也没提那些惨叫,也没再问救他们的是谁。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能活得长久些。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招摇山主峰上的御剑宗内,正发生着更可怕的事情。
……
御剑宗,两年前那个被鲜血洗刷的宗门,如今却灯火通明。
不是寻常的烛火,而是一种幽绿色的火焰,悬浮在空中,将断壁残垣照得鬼气森森。
宗门广场上,数十个黑衣人静立如雕塑。
全都戴着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只在眼睛处留了两个黑洞。
更诡异的是,这些人中有的呼吸均匀,有的却根本不需要呼吸,那是被特殊手法炼制的活死人。
广场中央,原本插着御剑宗镇派之宝\"符剑\"的石台如今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棺身上刻满血色符文,像是用未干的人血书写而成。
棺材周围的地面上,八个方位各跪着一具无头尸体,脖颈处的切口平整得诡异,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时辰到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大殿方向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披着猩红斗篷的高挑身影缓步走来。
这人脸上戴着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睛。
每一步落下,地面就结出一层薄霜,却又在抬脚时迅速融化。
金面人走到棺材前,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抚过棺盖。
那手上戴着一枚奇特的戒指,戒面竟是一小块金属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利器上硬生生掰下来的。
\"引魂。\"
金面人轻声命令,声音如同两块冰相互摩擦。
黑衣人们立刻行动起来。
两人一组,抬着一口口小棺材走向广场边缘的八个方位。
每口小棺材里都装着刚从山中猎杀的活人心脏,还在微弱跳动。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心脏被同时刺穿,鲜血顺着预先刻好的沟槽流向中央黑棺。
地面开始震颤,不是地震那种晃动,而是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身。
御剑宗残存的建筑簌簌落下灰尘,那些幽绿火焰猛地蹿高,将整个广场照得如同鬼域。
金面人仰头望向天空,纯黑的眼睛映不出任何光亮:
\"寂月寒已成,招摇山地脉已开,百年谋划,终在今朝…\"
话音未落,中央黑棺的棺盖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张脸扭曲变幻,时而苍老如枯木,时而稚嫩如婴孩。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与金面人一模一样,纯黑如墨,没有眼白。
\"还不够…\"
黑雾人脸发出沙哑的低语,\"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魂…\"
金面人单膝跪地:\"已经安排游魂清扫山中活物,子时前必能集齐…\"
黑雾人脸满意地点点头,突然转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山猫等人逃跑的路线。
\"有老鼠逃了…\"
\"属下这就去追!\"
一个黑衣人立刻上前。
\"不必…\"
金面人抬手制止,\"几只蝼蚁,无关大局,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血祭,打通两界通道,北祁的防线已经松动,妖族大军随时可破关而入,届时,整个北祁都将成为我姜家的养料!\"
黑雾人脸发出刺耳的笑声,随即重新钻回棺中。
金面人站起身,转向北方。
北疆的方向,隐约可见一线血光染红了黎明前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