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陛下似问实答。
然而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儿大，罗南似明非明，只能是找到不懂的地方，依次问起：“什么父子相残？”
“嗯，‘阍君’和他儿子吧。”
“阍君？儿子？”罗南听到“阍君”，本能就是一凛，可再想到“儿子”，就又迷茫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阍君儿子孽劫世初期就都去世了吧？那时候‘梦神孽’醒没醒过来都不好说。”
众所周知，“梦神孽”在孽劫世初期猥琐发育，显露征兆和灵应是荡魔大君陨落之后。
而那时，阍君的荣氏家族，第二代好像都死绝了——孽劫世初期，天渊遗民还没有整理出应对孽毒的成熟方法体系，筚路蓝缕，情况艰难，死人再正常不过。之所以说好像，也是因为荣氏家族第二代没有什么出众的人才，至少没有太明确的记忆点。
武皇陛下语气有些意外：“哦，你很懂嘛，不是故意来套我的话？”
“哪有。”
“姑且信你。不过你的置疑，我没法回答。因为我对那时候的细节基本不掌握，情报来源也没有提及。”
“情报来源？”罗南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武皇陛下却没有回应这个小细节，径直道：“情报来源就说，‘阍君’和他的子嗣‘荣初’……”
“荣初大君？！”
罗南失声叫出来，打断了武皇陛下的解释。
“你知道？”
“荣初大君不是第四代吗？他是‘阍君’的曾孙啊！”
“是吗？这个我就真不清楚了，我哪知道这么多细节……话说你这都知晓，真不是来套我的话？”
罗南却顾不得别的，深深吸气，按住骤然狂跳的心脏，否则其震动胸腔的声音，可能都会传到武皇陛下那边去。
儿子和曾孙为何会混淆，姑且就当是情报流转过程中产生的错讹，可“阍君”和“荣初大君”这两个关键人物却是定下来了。
阍君……荣初大君？
罗南闭了闭眼，这时他耳畔似乎响起了蛇语下探云端世界深处，那似曾相识的云气魔影，以及滚滚雷音，还有那格外清晰的一句：
“阍君你不得好死！”
他还记得，雷音中属于礼祭古字的音杀震荡，其中针对性提及了“黎芒”、“黎血咒”的字眼。
当时罗南就很奇怪，怎么是“黎血咒”呢？那个魔神状态特殊，虽非孽毒活体，却也没有灵智可言，不可能吼出那一嗓子；而且，这般对战的过程，又怎会刻印在“梦神孽”这边？
可如果是“二星门战役”，是属于“阍君”与荣初大君之间的战斗，一切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阍君”建构梦网，与“梦神孽”多年相通；“二星门战役”中，内层战场的荣初大君则被“黎血咒”缠上，难以脱身。如果是这个阶段，发生了“父子”……嗯，“祖孙相残”的惨剧，所有的元素就都凑齐了。
可那时候，“阍君”不是还在含光祖庭，与湛由大君共同镇守神器“破神”，威慑诸天神国么？
怎么就到了“二星门”战场？还生出如此惨事？
罗南下意识咬住下嘴唇，几乎已经看到了“二星门战役”内外战场，特别是瞳环-号小行星周边，那些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们，茫然而绝望的结局。
虽然从一开始这就是大概率事件，可他仍未想到，会以这种残酷又破烂的事件收场。
思绪纷飞间，罗南本能又问：“具体的呢？”
武皇陛下轻笑一声：“我说了啊，细节我不是特别清楚。”
“你……”
“生气了？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吗？”
罗南不说话。
武皇陛下语气悠悠，理所当然：“含光星系那种封闭情境，知道一点儿基本脉络，已经是因缘巧合，至于细节，确实提供不来。我的情报来源，那个家伙嘴巴紧得很，换出点儿消息很不容易的。哪像你我，盟友之间，互通有无。”
盟友你妹！
罗南忍住了没吐槽，主要还是顺势联想到一个人，他之前就问了，结果武皇陛下绕过去，现在他就说得更直接：
“情报来源……梁庐？”
武皇陛下终于正面回应：“是啊，那个苦大仇深的家伙。我们以前没聊过他吗？”
罗南冷哼：“反正我不记得。”
“那就是说，我暂时不想聊他。”
“你们……”
“有过接触，各走各路，仅此而已，也没什么可说的。”
显然，武皇陛下暂时不会再提这事儿了。
罗南一肚子疑惑。
梁庐与武皇陛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如果含光星系的事情，真是梁庐亲口告诉武皇陛下的，又怎么会出现将“曾孙”和“儿子”混淆的问题？他可是正经的那个时代的人啊！
可如今罗南只能忍下，再记小本本儿上一条，回转到刚刚的话题：“我想知道关于‘梦神孽’，嗯，关于当年含光星系发生的所有的事，只要是您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武皇陛下似推脱又似拿捏：“你说得轻松，我也只是断断续续听了一些，再讲给你听，非要好好梳理不可，很费功夫的。”
看上去武皇陛下确实不是天渊帝国、含光星系那条线上的。而从她对“梦神孽”三个阶段的表述上看，最终“梦神孽”到达“地球本地时空”，大概率还与冥寂之主的手段直接相关？
冥河之源？
但这也可能只是单纯表示，目前中央星系众所周知，含光星系那边，“梦神孽”已经不复存在……也不对，这应该还是非常高端的情报，否则“新·野火”怎么也该有点儿印象的。
现在罗南脑子有点儿乱，只能得出这些初步判断。
他必须承认，本轮交流，武皇陛下并没有怎么作妖，给出了相当多的、极具价值的情报信息，只是目前得到的这些，里面多有跳荡，一些仍没有头尾，他也需要用心梳理消化一番。
可尚未听闻，却又隐约可辨的那些，他也不想放弃。
想了想，罗南又道：“就请陛下劳心费神，帮着整理一篇‘梦神孽’系列事件大略，我这边感激不尽。”
有了具体的抓手，后续交流问询，也能更顺畅。
“又是感激，罗南大人您也是越发油滑了。”
“那陛下之意呢？”
武皇陛下又笑起来：“那就感激好了，感激就是人情。记得，你欠我的。”
罗南默然。
或许，他已无比接近武皇陛下最核心的秘密。但他先退一步，避开唐仪；武皇陛下便也退一步，同步了更多信息，避免再度出现误判、冲突。
这本是双方的妥协，可最后，还是他欠人情……
罗南这样想着，却更清楚，这里面本就没有公平可讲。
谁让武皇陛下是掌握着“信息差”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