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将军,里边请!”
在数十名持刀带剑的蒙古军士护卫下,态度谦卑的老者引着群疑满腹的章雄穿过人群熙攘的洛阳街市,一路来到车马盈门的东海茶楼。
“你家主人与忽烈王爷究竟有何渊源?竟能得到王爷亲赐的三焰金箍狼牙。”
“并非老朽故意卖关子,实在是不清楚个中详情。”同样的问题章雄已问了不下四五遍,可老者的警惕性极高,任其明示暗喻,旁敲侧击,老者的回答始终滴水不漏,“我家主人已在二楼雅间恭候大驾,相信家主必能解答将军的疑惑。”
“那就头前带路……”
“将军且慢!”
未等心生怨气的章雄率人上楼,老者却先一步将其拦下,赔笑道:“我家主人只想见将军一人,至于将军的随行……还请在大堂吃茶稍歇,所有花费都算在老朽的账上。”
“什么意思?防着我?”章雄愈发不满。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老者讳莫如深地答道,“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
见老者态度坚定,且无意与自己过多解释,章雄也不再枉费唇舌。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三焰金箍狼牙,再三确认这枚狼牙确是忽烈赐予上宾的信物,而非赝品,方才摒弃心中杂念,决意上楼一探究竟。
“这枚狼牙……”
“将军亲自还于我家主人便是。”
老者并未收下章雄递过来的三焰金箍狼牙,而是朝他拱手一拜,转而向楼梯走去。
“本将的人不会贪图一杯茶钱。”章雄望着老者的背影,淡淡地吐出一句,而后向众军士吩咐道,“尔等退到茶楼外候命,未得本将传召不得擅入!”
“将军,那老头来路不明,当心有诈……”
“无妨!能拿出三焰金箍狼牙,必是王爷十分信任的人,决计不会谋害本将。”
“可是……”
“退下吧!”
“遵命!”
伴随着章雄颇为不耐地催促,一众蒙古军士再不敢多言,陆续退出东海茶楼。
章雄望着站在楼梯口恭候自己的老者,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三焰金箍狼牙攥得更紧,而后长呼一口浊气,大步流星地朝楼上走去。
直至章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楼转角,一楼大堂内被披坚执锐的蒙古兵吓得不轻的茶客们方才渐渐放松紧绷的心弦,略显压抑的氛围再度恢复往日的喧闹。
就在茶楼大堂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一位脚夫打扮,头戴斗笠的茶客一直有意无意地望向章雄消失的方向,手中的茶杯转来转去,直至茶水温凉也未曾抿过一口。
不经意地抬头,显现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嘴角明明噙着一丝人畜无害的微笑,眼底却闪烁着一道摄人心魄的幽光。
此人,正是暗中寻着章雄踪迹而来的柳寻衣。
“本事越来越厉害,手段却越来越不光彩。”
就在柳寻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茶杯时,一道戏谑的声音悄然响彻在他的耳畔。
“洵溱?”
相较于柳寻衣的错愕,笑靥如花的洵溱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坐在柳寻衣的对面,自顾斟了一杯清茶。
“丹枫园里人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却优哉游哉地坐在这里喝茶。”说话的功夫,洵溱抬眼朝二楼轻轻一瞥,调侃道,“怎么?一向光明磊落的柳寻衣,而今竟也干起乔装暗杀的勾当?”
“光明磊落?呵!这些‘不光彩的勾当’可是我在天机阁十数年如一日的营生。”
言罢,柳寻衣屈指在茶水中轻轻一弹,立时激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花,但见其凌空翻掌,顺势接下自由坠落的水滴,五指一攥,一道至阴至寒的内劲瞬间汇聚于掌心,眨眼将一滴滴温润的水珠凝结成一根根刺骨的冰针。
紧接着,他又随手一甩,数根冰针“砰砰砰”地深深扎入桌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融化,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何?雕虫小技可入得姑娘法眼?”
“了不起!”洵溱满眼惊诧地望着残留在桌面上的一排针眼,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若将冰针射入要害,若实若虚,即可杀人于无影无形。”
“杀人的手段千变万化,不留痕迹并非什么难事。”柳寻衣自嘲一笑,从而话锋一转,“你怎会找到这里?”
“跟着章雄,自然就能找到你。”洵溱道,“谢府主他们关心则乱,都以为你的目标是郭贤,甚至开始筹划围剿将军府。但我猜……你的目标应该是章雄。”
“哦?”柳寻衣好奇道,“何以见得?”
“你一声不响地跑去将军府,分明是想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避免连累其它人。”洵溱云淡风轻地笑道,“即是如此,又怎么可能向洛阳将军出手?郭贤身为蒙古朝廷钦定的洛阳之主,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明不白的死了,其影响比隋佐的死不遑多让,受到牵连的人只会更多,岂不是与你的本意背道而驰?”
“难道章雄死了就不会牵连无辜?”
“所以你才在动手前单独去见郭贤,为的就是让他帮你善后。”洵溱的一双美目直直地盯着专注聆听的柳寻衣,似笑非笑地问道,“洛阳城人人都知道郭贤生性贪婪,只要你许以厚利,他必心生动摇。你和他……是不是已经达成某种约定?”
“了不起!”
洵溱一语中的,令柳寻衣的眼神悄然一变,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发耐人寻味。
“不错!我早就听说郭贤为人贪财好利,为官又胆小怕事,自他上任以来对江湖势力一向宽容和气,遇事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锄奸大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般贪图安逸的人,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命人围困丹枫园,与贤王府为敌?”柳寻衣不可置否地轻轻点头,对洵溱未有一丝隐瞒,“事有蹊跷,我不得不亲自去一趟将军府探明究竟,果然被我发现郭贤与章雄素有不和,二人暗中争权,嫌隙颇深。于是我顺水推舟提出帮郭贤解决章雄,助他夺回大权,而作为交换条件,他须帮我善后并解决隋佐这桩麻烦。”
“郭贤答应了?”洵溱黛眉微蹙,语气颇有几分质疑,“他与你素昧平生,凭什么相信你?”
柳寻衣深邃的眼眸忽明忽暗,一道冷厉的寒光若隐若现,幽幽地说道:“因为他没有选择,要么答应与我合作,要么死。”
“嘶!”
不知是对郭贤被迫合作的担忧,还是对柳寻衣态度决绝的惊讶,洵溱的眉宇间不禁涌上一抹浓浓的忧郁之色。
“难道……你就没有察觉此事存在诸多隐忧?”洵溱知晓柳寻衣受阴毒之力的影响与日俱增,性情变得愈发极端且难以自控,因此她并未像往日那般与柳寻衣据理力争,而是一边细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一边用柔和的语气和试探的言辞道出心中所虑,“且不论郭贤是否真心与你合作。只论章雄,他不过是一个代行上意的傀儡,你纵使杀了他……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
“能不能治本,要看郭贤的本事。”
“你与郭贤素不相识,又凭什么相信他?”
“我……”
“隋佐之死,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是受人构陷,此事……尚有斡旋的余地。但你若杀了章雄,万一郭贤过河拆桥,在蒙古朝廷面前拿你做挡箭牌,那便是铁证如山。”洵溱飞速思忖,并将此事的凶险向柳寻衣娓娓道出,“真到那时,哪怕你言明自己与郭贤暗中合作,恐怕也无人相信。纵使有人相信,那也是郭贤的祸事,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蒙古依旧视你为死敌,而中原武林……亦将再无你的容身之地。如此一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在我送亲……彼时蒙古朝廷便已恨不能对我除之后快,他们视我为敌又岂是一朝一夕?此番金复羽拉我下水,章雄迫不及待地发难,足见他们没打算放过我。”柳寻衣承认洵溱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他也不是莽夫,早已权衡过利弊,因此才有现下的执念,“至于中原武林,眼下各门各派无不死死盯着我,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或者我千方百计自证清白,他们都将视我为惧怕蒙古的无胆鼠辈,到时不仅仅我柳寻衣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甚至连贤王府辛辛苦苦几十年攒下的声名与威望也将荡然无存。既然我早已和蒙古人撕破脸,就不怕再得罪他们一次。章雄率人闹事我就杀章雄,郭贤临阵倒戈我就杀郭贤,至少可以向中原武林证明我柳寻衣不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贤王府也不是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你这样做岂非正中金复羽的下怀?”
“反抗是错,得罪蒙古人。不反抗更是错,非但得罪全天下的汉人,蒙古人同样不会善罢甘休。此乃阳谋,我已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你教我又能如何?”
“这……”
面对柳寻衣苦闷而无奈的反问,一向聪慧的洵溱不禁面露难色,能言善辩的她此刻也不得不陷入沉默。
的确,金复羽送尸在前,章雄发难在后,加之众目睽睽,众口悠悠,一切实在来的太过突然,既没有给他们防备的时间,更没有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