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鹿摇了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苏鹿哪里也不想去。
苏浙知道她性格里有很倔强的部分，也就没再劝，想了想，问了句，“鹿鹿，你……你要看看他么？”
“看看……谁？”苏鹿问出这句后，很快反应了过来，苏浙说的应该是苏豫康。
她没有参加过谁的葬礼和追悼会，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殡仪馆这样的地方来。
其实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清了这个灵堂里头的布局，被隔成了里外两段，外头这段，宾客们和家属们在这里。
然后一面花墙上挂着遗像，遗像后头，便是棺材了。
会停灵三天之后再火化，然后再把骨灰盒拿去公墓下葬。
步骤是这样的，其实还有道士算着时辰，到时辰了就会来吹吹打打唱唱念念一番。
苏鹿知道苏豫康就摆在后头，但是她……
“不，不了。”苏鹿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呢，这一世，两人互相之间没有结下善缘，互相之间，两看生厌。
眼下生死两隔，也算是前尘尽散，没什么好再多追究，也没什么好再多纠结，自然也没什么好再看的。
“二十来年……”苏鹿淡声说道，“他一直讨厌我，现在人死如灯灭，我何必再去碍他的眼一次呢，让人走都走不痛快么，没这个必要。哥哥我是为你而来的，不是为其他人。”
苏浙知道苏鹿这话也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那行。”
“不过我还是会陪你在这里守着。”苏鹿说道，“我不放心。”
薄景深想了想，说道，“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他看着苏浙消瘦的模样，也觉得他的确是太瘦了，苏鹿肯定担心死。
“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饭菜。”薄景深说道。
原本丧主都会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一起用饭，但是这毕竟是个殡仪馆，饭菜实在是不行。
“到时候吊唁的人前来，吃得也不好。”薄景深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拨号。
苏浙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了。你想得周到些，我这阵子忙昏头了，他走得突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苏鹿握着苏浙的手，苏浙的手冰冰凉的，被她握着，好久都暖和不起来。
苏浙好一会儿，好像才回过劲来，终于反应过来有苏鹿在了，像是有了依靠。
虽说乔礼也很能帮忙，但是朋友和亲人，毕竟是两个概念。
苏浙慢慢地说话，开始还有些没有条理，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是说着说着，也就开始有了条理，将最近的这些事情，一一道来。
苏鹿完全不知道，在自己享受着爱情的愉悦，亲情的温暖时，哥哥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苏鹿拒绝了乔礼之后，苏浙也心疼老友爱得不容易，为情所伤，就让乔礼出去散散心。
于是没有了乔礼帮忙，他一人独挑大梁。
不止是他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公司，还有苏家的，苏豫康身体不好之后，把一切都留给了他，就算他不想要……
但那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真要让他完全不管不顾了，就便宜了苏家那些吸血虫一样的亲戚们。
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两头奔忙，一刻不得闲。
这样也好，忙起来了，起码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别的问题，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想不该想的人。
只是，谁也不知道苏豫康的病情会发展得那么快。
后来医生说，长期卧床的病人，其实身体恶化的状况，比普通人要快得多。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肝上面有个肿瘤，肿瘤位置凶险，包裹住了肝门静脉，已经没有手术的可能，而且就当时苏豫康的身体情况，也扛不住手术。
如果说苏豫康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说不定还能多活一阵子。
有时候，人一旦知道了，悲观的情绪，比疾病还来得可怕，他像是被抽掉了最后的一点儿精气神，再也起不来了。
很快陷入肝昏迷状态，肝脑病。
病危通知书很快下来了……
苏浙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医生就已经要他做好心理准备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就已经让他做好最坏的准备和后续准备了。
然后，人就没了。
苏豫康在过世之前，都没能从昏迷中醒来过哪怕一分钟。
所以苏浙甚至不知道他临终有没有什么……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苏浙的声音低低的，“我都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没有醒过，我连他最后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我都不知道。”
苏鹿知道，哥哥还是难过。
苏浙毕竟和她不一样，她和苏豫康，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也没有什么感情，没有亲情。
所以，会有点伤感，感叹生死无常。
觉得好像对于生死而言，曾经的爱恨都成了很渺小的存在。
但是对于苏浙而言，那是父亲。
虽然不完美，但是死亡就是这样的存在，能够将很多的不完美模糊掉，让人在这样的时候，只想得到对方的好。
对苏浙而言，那是父亲，是在他小时候重病时，四处求医，会为了给他治病，将苏鹿收养回家来。
会对他很好，虽然对他很严厉要求很高，但也会对他很好，愿意把所有好的都给他，从来不会对他小气。
苏浙一直记得在小时候，父亲对苏家那些吸血虫一样的亲戚们说的话，那时候他病了，亲戚们都劝苏豫康，再生一个就是了。
苏豫康当时怒骂他们，说我苏豫康的一切，都是苏浙的！要是小浙有个好歹，我就是全捐给慈善中心，也不便宜你们这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生病了再生一个就是了？你们烂成这样，你们爸妈怎么不把你们给掐死，再生一个就是了？滚！
苏浙对苏豫康好的记忆不多，但这一段，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历久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