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求仙当然知道杨垂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真的以为能够白白利用楚秋的力量。
虽然这位大离夜主，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好说话的。可真正与他合作，就必然要付出应该的代价。
尽管在付出代价之后，他们也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在某些时候，这种结果并不为所有人接受。
不过魏求仙还是冷笑道：“老夫当然知道请夜主出手，不会毫无代价，反倒是你杨垂皇，你这段时间跟在夜主身后，可曾得到什么好处？”
没等杨垂皇回答，魏求仙便道：“就算你不说，老夫也知道，以你这家伙的性子，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如果跟着夜主，还拿不到半点好处，你早就借口跑了，不是么？”
杨垂皇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微笑道：“不得不说，你这老鬼对杨某倒是了解，只可惜当年杨某在神印山时，那时候你早就已经躲起来了。不然的话，咱们还能算是个惺惺相惜的对手。”
“对手？”
魏求仙斜睨一眼杨垂皇：“你一个魔门余孽倒是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敢称是老夫的对手，你凭什么？”
说罢，他直截了当道：“夜主毕竟经历过天地灭杀之劫的磨练，水月镜的试炼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麻烦，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会用什么手段破开水月镜的幻境。”
“如果是以暴力手段强行破解，确实会留下后患。”
“你这老鬼若是实在无话可说，那还是尽早闭嘴吧。既然你知道夜主通过了天地灭杀之劫的磨练，那就应该清楚以他现在的意志。想要撑破水月镜的幻境，根本就不需要你所谓的暴力手段。”
杨垂皇淡淡道：“虽然神印山没有你们九星宗这样的运气，能够得到水月镜这种神兵利，但普天之下所有的一流宗派对于门下弟子打开精神秘藏，皆有一套法门。
以幻境入手，布下幻阵，这种手法早在大玄时期就已算不得稀奇。以精神意志进入幻境当中，想要强行打破幻境，反倒落了下乘。”
“没有真气，也不能调动天地之力，这种情况何来暴力打破？”
说到这里，杨垂皇甚至有些嘲笑道：“你根本就不懂夜主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对于肉身破境三品的实力，你也一无所知。在你看来，如果失去了那一身浑厚真气，又没了吞噬天地之力的手段，难道他就发挥不出自己的力量了？
所谓肉身破境三品，实际上便是将一切打磨到极致，连同精神秘藏在内，全部达到了非常人可及的状态。
世人皆言，三品武夫便是天人之变的第一步，也是非人之变的最后一步，但有谁真正做到了非人之变的极致？”
说着杨垂皇看了看这两人，“你，还是你？”
越百川无话可说，魏求仙更是眯了眯眼。
后者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口中的魔门余孽，的确有他的道理。
那位大离夜主，确实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三品之路。以肉身对抗天地，强行打破了天地气数对于三品武夫的限制，其他的三品武夫都是撬动天地之力，而他却能将天地之力强行吞噬，化为自身的真气。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全天下的三品武夫难以望其项背。
所以说楚秋真正的手段，目前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就算是与之倾力一战，最后死在他刀下的日首，恐怕也不敢断言见识过大离夜主的全部能耐。
魏求仙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夜主的本事，老夫自然不会怀疑，你说的也对，在这件事上的确是老夫想岔了。”
见这老鬼难得向自己低头服软，杨垂皇也没有继续给他难堪：“你这老东西去过邪惑宫之后，便直接溜回大离，后面的很多事，其实你根本不清楚。”
魏求仙没有反驳，“老夫也是心系宗门，不得不提前回来。”
这句话另一旁的越百川皱了皱眉，毫不客气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所谓的心系宗门，今日九星宗就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而他所谓的被动，其实并不单指魏求仙强行安排一个外人前来参加水月镜传承的试炼，更关键的是，魏求仙把此事搅活成一团浑水，现在甚至还引狼入室，牵扯到了大离夜主。
越百川虽然闭关多年，但也听说过监察司的名头。
当年的监察司夜主，虽然未晋三品之境，可那家伙的手段，越百川还是有所耳闻的。
现如今时过境迁，监察司来了一个新的夜主，而且这个夜主，还补足了最后一块短板。
放在数十年前，三品境界的朝廷鹰犬，对于任何一流宗派来说都是个天大的麻烦，任谁也不想与他们扯上半点关系。
九星宗虽然是因为支持了离太祖，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但这并不代表九星宗愿意像大空寺那样，成为大离朝廷手中的一把利刃。
归根结底，江湖与朝堂便是这天下的两极。
任何一方失衡，都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越百川心中的担忧，也正是源自于此。
今日得了这位大离夜主的帮助，往后他若想要讨回这份人情，九星宗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九星宗是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惦记的？”看出他的担忧之意，魏求仙却是淡淡说道：“事已至此，再想那些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越百川深深看了魏求仙一眼，便也不再多言。
……
同一时间，水月镜的幻境当中，楚秋一刀斩断了头顶那轮圆月，整片天空都被刀光撕裂，破碎成一块块的镜片，折射出绚烂的光华。
而在天幕破碎的同时，楚秋陡然加速，冲破了漂浮在头顶，不停旋转的无数碎片。
当他穿过这片天空之后，却看到了另一座悬挂在头顶的湖泊。
那面湖泊仿佛倒挂在天顶，映照出破碎镜面的点点光华。
随着楚秋穿过了原本的天幕，背后无数的碎片突然之间像是坠落的流星一般，全部撞向头顶的那面湖泊。
但当碎片落进湖泊之时，却并没有任何撞击的波动，而是化作淅淅沥沥的雨点在水面上，荡起淡淡的涟漪。
楚秋翻身飘落在这倒悬的湖泊之上，微微屈膝，一步跃出，整片湖泊顿时向下沉去。
一圈巨浪，向着四周席卷而去，随着湖水不断排开，湖面之下的景色也逐渐出现在楚秋眼前。
“有点意思。”看到湖面之下的景象，楚秋唇角一勾，露出玩味的笑容。
只见水线深处，似乎涌动着一些诡异的光影，不过仔细看去，那好像是某个人的记忆显现。
无数道密密麻麻的身影与场景叠加在一起，形成了极为扭曲的景象。
一眼看过去，似乎与方才被楚秋斩碎的天幕碎片有些相似。
随着楚秋对这方幻境的破坏加深，其中层层叠叠的天地之力，此刻也已无法维持所化的形态，逐渐回归本质。
因为说到底这幻境能够存在的根源，便是水月镜调动的天地之力。将所有参试者的抑制，拖到幻境之中，每时每刻都是在消耗水月镜调用的天地之力。
这种消耗必然是存在着上限的，不论水月镜，这神兵到底多么强大，它终究不是真正的三品武夫，做不到像无量境界那样，可以近乎无穷无尽的撬动天地之力。
一旦维持参试者进入其中保持试炼状态的消耗，超过了水月镜本身所能调动的天地之力，水月镜的幻境自然就会崩溃。
化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根本不必强行打破，自然而然就会消散。
等到楚秋落在湖底，周围交叠的光影仿佛有意识一样躲避着他，丝毫不敢与他接触。
见此一幕，楚秋略有明悟：“看来这就是进入到最后一层考验的关键，这面镜子的灵性知道惹不起我，所以想要尽量避免与我发生冲突，以免影响到已经进入这一层试炼的人。”
神兵有灵，其中的灵性能够自行择主。
恐怕目前来说，水月镜传承的试炼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关键的地步，若不是自己这个搅局者出现，恐怕再有一段时日也能够见得分晓了。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出手，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你越不想让我看看你的试炼内容，我偏要看一看你这兵灵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楚秋举起自己凝化出的伏魔刀，照着前方不断躲闪的光影斩出一刀。
而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甚至因为在幻境当中无法动用真气，亦或是天地之力，使其注定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水月镜的兵中之灵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
但它终究只是神兵当中的一点灵性，并不是能够完全自主思考的武夫。
如果换作魏求仙或者杨垂皇在此，就绝对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因为楚秋的意志，就算在幻境当中，也能够做到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就比如当下这一刀。
虽然身在幻境之中，所使用的并不是自己的肉身，所以楚秋没办法发挥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力量。可即便是这平平无奇的一刀，在脱手刹那，也爆发出了相当惊人的异象。
炽烈的刀光蛮不讲理，直接冲向了前方的叠加光影，而当水月镜的灵性反应过来时，也只来得及控制那些叠加的光影化为雾气，被楚秋刀光席卷过后，搅乱的不成样子。
浮现在雾气之中的影像，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亡，就好像梦境即将苏醒时，其中的场景正在飞速抽离破碎，由幻入真。
这时候水月镜哪里还会不清楚此人想要做什么？它自然不会任凭楚秋将那接受传承试炼的两人直接唤醒。
所以，在经历了短短片刻的迟疑过后，水月镜好像做出了取舍一般，突然间抛弃了一大半的雾气，随后便将那些没有被刀光搅乱的光影卷住，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湖水当中。
尽管楚秋荡开了几乎所有的湖水，直沉湖底，但这里毕竟还是水月镜的主场，除非他用自身意志强行冲破此方幻境，否则的话，水月镜选择避战而逃，舍弃掉了其中一名参试者，楚秋也没有插手强行阻止。
不过这样一来，楚秋的目的也已经完成了一半。
被水月镜舍弃掉的那名参试者所化的光影雾气很快就消散开来，一道身影从中跌落，重重摔在了楚秋的脚下。
待得楚秋看清那人的相貌时，也不由笑了起来。
“看来这水月镜也有分辨自己人跟外人的能力，关键时候，你这个外人还是被它给抛弃了。”
楚秋看着那双目紧闭的易太初，语气之中虽有调侃，但更多还是感慨。
方才水月镜断臂求生，将易太初抛弃了，但从它割舍了大部分光影来看，易太初这家伙与水月镜之间或许还真的建立了一定程度的联系。
换句话说，如果站在选择传承者的角度，易太初应该是最有资格的继承者。神兵择主，一定是有多方面的考量，除了资质实力乃至于心性以外，在水月镜眼中现在还有更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根底。
易太初这个家伙并非知根知底，也不是九星宗的弟子，所以在危机关头水月镜还是选择将他抛弃，带着另一名九星宗的弟子逃遁离去。
这种程度的灵智，已经逼近了杨垂皇手中那一把金色长棍，远超当今世上所有的有灵之兵。
念头及此，楚秋也没有继续追杀水月镜灵性的意思，而是隔空一掌，打向了易太初的头颅。
原本昏迷不醒的易太初，在掌风袭过之时如遭雷殛，浑身剧烈一颤，随后猛地睁开双眼。
他以最快的速度看清楚自己如今所处的局势，接着就把目光落到了楚秋这一边。
楚秋垂下目光，微笑着道：“易司主，好久不见。”
这句话一出，也是令易太初垂下眼睑，翻身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