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家葬礼的席面显得干净而整洁,没有一点纸炮香烛燃烧后留下的味道。秋风里,吹来清清河水的凉爽,院子里,大小不一的桌子、高低不平的板凳上已经坐满了人,李凤岐掏出两块钱递给林铳子,说道:“这个不算上礼,权当我和老罗交伙食费了,人家说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吗。”林铳子接了过来,塞给了文彬。
两口大铁锅里,一锅熬着大烩菜,一口锅里正嗞嗞啦啦地炒着热菜,而凉菜早已端到了桌上,李凤岐给罗子七倒了点酒,对坐在桌子边的几个人说:“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我不行了,昨晚喝得有点多,到现在头还有点胀呢,谁能喝,陪罗干部喝点,嘿,这个铳子呢,跑哪儿去了。”说完站起身来,向林铳子招着手。
林铳子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抓住两个白面馍,正吃得香甜着呢,听见李凤岐叫他,连忙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边吃边说道:“李委员,我又不喝酒,下午还得下地呢,再说了,就林铳子俺这汉奸后代,坐你旁边,你不怕?”
“我怕个屁,你爹是汉奸,那是你爹的事,别忘了,咱们还是山西老乡哩,你小子,跟你爹一个德性,大伙想不想知道,这家伙为啥叫林铳子?”李凤岐故意提高了腔口,大伙一下子惊了下来,支起耳朵听着,他们也感到林铳子这个名字怪怪的,还真不知道咋回事。
“嘿嘿,铳子他爹啊,跟他一个德性,整天忙得顾不住家,有一回他给铳子他娘抱怨说:“日他娘,你说这咋会生孩子啊,天天忙哩给放铳的一样,哪有功夫给你睡啊,生个孩子,那就叫他铳子。”众人哄堂大笑起来,李凤岐还不忘证实一下,对着坐在角落的三婶说:“三嫂子,有没这事?”
林铳子尴尬地站在那里笑着,二平已经端出了热菜,李凤岐指着桌子上的菜问:“铳子,你小子给我说说,这季节有卖藕的?还有,这是什么鱼啊,这家伙不是清河里的花鲢吗?”李凤岐似乎想起来昨天晚上莲子给炸的鱼块,一拍桌子,说道:“林铳子,你小子到底搞没搞资本主义,我可是接到过好几回社员举报的,说你们私自种菜、养鱼了,到底有没有?”
大伙一愣,看着林铳子和武松江,林铳子笑道:“李委员,你说的是啥啊,我都没听懂,咱这儿哪有资本主义啊,就是社员在旧宅基地上种点菜,那也是社会主义的菜,你不信问问大伙,这菜可是革命烈士家属,武三婶和莲子种的,根正苗红,是典型的社会主义。李委员,难道烈士家属种的菜会是资会主义吗?”大伙忍不住捂着了嘴,这个林铳子,那嘴就是能说,死蛤蟆能说出尿来。
李凤岐笑了,夹起一块藕,放在嘴里慢慢品尝着,又连忙给罗子七夹了一块,说道:“老罗,你胃口不好,这个甜藕做得好吃,没想到,藕还有这种吃法,铳子,是请哪儿老师做的菜啊。”林铳子急忙说道:“铁成,崔铁成,就是崔一锤他孩子。”
李凤岐回头看了一眼崔铁成,有点像他爹,崔铁成并没有抬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