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疑惑道：“谁有学问，给我讲讲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李哈哈大笑道：“你这都不懂，他说你是乌龟王八蛋，虽然是老不死的，但也快该死了！”
老张大怒，当然售货员的职业素养，导致怒也怒不到哪儿去，咒骂道：“小兔崽子，你家才乌龟呢！你不尊长辈，给我道歉！”
刘光福道；“我这不是骂你，是夸你！曹操他老人家后四句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你咋就听前半截？”
四个老头，不，是四个老胡同串子全都晕菜。
刘光福总觉得，这四句话虽然很励志，很牛逼，但从魏武大帝口中说出这话来，怎么都别有深意，
怎么都像不服老，要和张绣大嫂趁黑摸鱼，揽二乔于铜雀台。
据说四合院里有个low版的铜雀台，就那漆黑黑的菜窖，
有人考证，三个大爷都趁机去那里，跟大乔贾张氏，二乔秦淮茹老骥伏枥过。
服装经理打圆场道：“那个，老张师傅，咱们先别跟晚辈斗嘴。光福，我来介绍下，这位是老张，根红苗正，是咱成衣组的组长。”
老张虽然不是服装经理，但是成衣组人最多，很有权威。
他们几个也算干部，可以六十五岁再退。
在他们眼里，那个服装经理就是空降的小字辈儿，论资排辈的年月里，凡是小字辈都是棒槌，他找来的刘光福更是棒槌。
服装经理对着十几号人一阵介绍，还有毛线组、皮货组、丝绸组等，此外还有许多传承特殊手艺的小组，定作西服和皮鞋，独来独往也不鸟别人，
身在四九城，东风市场自然要为一些上级部门和外宾，提供一些特别照顾和服务，这也是一项不言而喻的任务。
关键这还不是谁都能做得了，不是发扬为人民服务的品格就能做到的。而东风市场兴隆，是因为它就在东交民巷边上，光彩不光彩的就不说了，但对这些高档服装定制业务很熟悉。
刘光福上辈子就是东风市场子弟，对这些事倒是见怪不怪。因为这些大小领导，特别是服装业的，满屋都是老字号的传人。
四九城的有钱人服装，总结起来一句话，叫“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身披八大祥、腰缠四大恒”。
服装业最有名的是八大祥，包括祥义号、瑞蚨祥、瑞生祥、瑞增祥、瑞林祥、益和祥、广盛祥、谦祥益。
这些老字号主要在前门大栅栏，但也有不少独立门户的本家和徒子徒孙，跑到东风市场摆摊，弄个小铺子。
东风市场是唯一叫做市场的商场，它不是百货大楼那种百货公司，
王府井步行街街只是市场里的一条大街，市场是由街上几百个不同行业的老字号公私合营组成，现在还名声赫赫的东来顺是东风市场的下属餐厅，峨眉酒家、稻香村也都起源于东风市场。
为什么从1900年开始的百年辉煌基业，在90年代不振，和老字号的思想老旧关系很大。
服装组里，岁数大的售货员，基本都是当初各种小裁缝铺，或者成衣铺的老板娘和儿女，就跟陈雪茹差不多。
还抱着老字号质量上乘就有人买，东风市场京城第一的心态，认定衣服质量远比款式重要，而且死守着做工。
都是这样的老套思想，国营商场怎么能有竞争力？
很多人固守传统工艺，在九十年代中期才退休，当了十几年组长，这不是耽误商场发展吗？
到了九十年代后期，东风市场的发展就乏力了，跟老人的思想老套，理念落后也分不开。
而且，60年代以后，他们这些老掌柜的子女，都不怎么对外营业了，慢慢淡出了普通人视野。
说白了就是服装行业里的谭家菜，老手艺都没有断，只是基本专职做定制服务，除非认识，普通人请他们也是难比登天。
这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相当于门派的长老，不参与任何具体事务，只打磨技术。
他们这些成衣铺子，过去都是前店后厂的连家铺模式，偶尔找一些学徒工，但不会太多。
他们虽然是生意人，但更是手艺人，靠技术吃饭，所以他们也不那么油嘴滑舌，甚至笨嘴拙舌。
但他们也同时具有极大的权威，毕竟每个都是老字号的家里的大儿子或者大徒弟，有自家老字号传承的绝学。
关键是，他们都有一批忠实的客户，而且是去客户家里量体裁衣，唠唠家常，甚至每个客户的媳妇，等级都不比总经理的地位低，
他们要是不高兴了，随便跟客户说几句，比如我们商场有人作风不正，总经理都得坐卧不安几个月。
放在现在，就是什么二锅头xx大师，非遗传人，只是大多数时候，真正到了这地步，就是样式雷，都偏于低调，不说别的，保密和安全意识总得有啊，要不是盗墓笔记，恐怕就是建筑行都不见得有几个知道的。
建筑行的，后来成立了房修公司，后来二三十年时间，大家都慨叹绝活都失传了，其实并没有，传承都井然有序，只是低调而已。
刘光福是2020年过来的，不是2000年的人，早就看到了老传统复兴那天，当然不会像80年代普通人一般，见着老字号就恨不得一棒子打死。
他还看到，放弃传统，把传统贬低得一钱不值，让百年老店放弃特色，搞低价恶性竞争，才是毁掉行业的元凶！
你再低价，能低的过乡镇企业吗？别说老字号了，就是有良心的乡镇企业，都干不过那些无良企业！
等把口碑嚯嚯没了，本土高端品牌没人认了，宁可认外国的平民品牌，也不认自己的老牌子，自己品牌也就只能压低价格互相比烂，降低自己利润！否则就得乖乖给外国牌子代工！
现在回望1980，会发现除了回力鞋等不多的几家品牌，其他牌子都没了。
现在很多人知道珍稀，搞非物质文化遗产，但为时已晚，倒了的牌子再立起来就难了。
而老字号也有问题，缺点就是太墨守成规，不容易改变。
而服装组经营方式和风格，很多都由这些老字号传人集体决定，只有通过装逼征服他们，才能让服装，乃至整个市场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