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靠近朱雀门,京城的气息愈发清晰。
城门处的守军穿着黑甲,手持长枪,
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城的人,却并未刻意刁难,
除了对衣衫褴褛的流民,会粗鲁地推搡呵斥,
对像林青这样看似有几分修为的武者,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青和苏凝随着人流进城,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朱雀大街,宽阔得能容数十辆马车并行。
街边酒楼挂着朱红幌子,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吆喝,
来往行人穿着体面,马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音与叫卖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繁华景象,
与极北的冰原、赤林城的缟素截然不同。
“看起来...挺安稳的啊。”
苏凝小声对林青说,眼神扫过街边的摊贩,
“比江南还热闹些。”
林青没有说话,目光扫过那些看似繁华的店铺,
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
几个身着锦袍的公子哥正搂着歌姬嬉笑,桌上的菜肴只动了几口便撤下去,
绸缎庄的掌柜对着穿着华服的妇人阿谀奉承,
转身却对一个想买粗布的老农冷嘲热讽。
这些细节,就算是用神识去看,也没有这般真切。
是他以往坐在国公府的马车里,从未注意过的。
他拉着苏凝,没有走繁华的朱雀大街,转而拐进旁边一条狭窄小巷。
巷子口挂着几个破旧灯笼,与大街的热闹不同,
这里满是低矮的土坯房,墙角堆着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几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孩子,正围着一个破陶罐玩耍,
看到林青和苏凝,眼神里带着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往后退。
“这才是...真正的京城。”
林青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巷尾,那里躺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墙角,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正低声啜泣,
孩子的脸颊凹陷,气息微弱,显然是饿了许久。
苏凝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从未想过,繁华的京城背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刚想上前递些干粮,却被林青拉住了。
“先看看。”
林青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看向巷口,
两个穿着皂隶服饰的官差,
正提着鞭子走进来,径直走向巷子里一个卖红薯的摊贩。
那摊贩是个中年汉子,推着一辆破旧的小推车,
看到官差,连忙赔着笑脸,递上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
“官爷,您尝尝,刚烤好的。”
“尝个屁!”
其中一个官差抬手打翻了红薯,一脚踹在小推车上,红薯滚了一地。
“本月的钱还没交,你也敢出来摆摊?
赶紧把钱交了,不然把你这破车砸了!”
“官爷,再宽限几天吧!”
汉子急得满脸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实在凑不出钱啊!”
“凑不出?”
另一个官差冷笑一声,扬起鞭子就往汉子身上抽,
“没钱还敢摆摊?我看你是活腻了!”
鞭子带着风声落下,眼看就要抽到汉子身上,
林青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青色气劲悄无声息地飞出,缠在官差的手腕上。
官差只觉得手腕一麻,鞭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扭到了,
骂骂咧咧地弯腰捡鞭子,却没发现异样。
“算你运气好!”
官差捡起鞭子,又踹了小推车一脚,
“三天之内,要是再交不上钱,看我不砸了你的摊子!”
说罢,两人扬长而去。
汉子连忙爬起来,收拾起地上的红薯,眼眶通红,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林青走上前,弯腰帮他捡起一个没摔坏的红薯,递给他:
“官差要的,是什么钱?”
汉子愣了一下,看林青穿着青色劲装,不像是坏人,才低声道:
“就是...就是苛捐杂税呗。
说是城里要修水渠,每亩地加了三成税,连我们这些摆摊的,也要交,
其实啊...都是被上面的官老爷贪了。”
“修水渠?”
林青眉头微蹙,他离京前往碎界谷前,
曾批过一笔银子用于修京城周边的水渠,
当时户部汇报说款项已到位,水渠进展顺利,
可看这汉子的样子,显然是赋税加重,而非水渠带来了好处。
“是啊,可水渠在哪?我们也没看到。”
汉子叹了口气,把红薯塞进怀里,
“只知道税越来越重,好多人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只能逃荒,
可城门又查得严,想逃都逃不出去...”
林青沉默了,虽然这两年朝廷有了一些好转,但依旧是一个破箩筐...四处漏风...
苏凝走到老妇人身边,递过一袋干粮,老妇人连忙道谢,抱着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孩子的气息渐渐平稳,老妇人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多谢姑娘...要是...要是国公爷能知道我们的苦就好了...
听说国公爷是个好人,可我们...连靖国公的面都见不到啊...”
林青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缩。
他身为靖国公,执掌朝政,本以为能护百姓安稳,
却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竟有这么多百姓在受苦。
“我们走吧。”
林青的声音有些沙哑,转身走出小巷。
苏凝跟在他身后,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
周身气息虽然依旧收敛,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凝重。
两人没有再逛,径直走向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妇人,见他们穿着普通,却也客气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要住店还是吃饭?”
“一间上房,再备两个小菜。”
林青掏出几枚碎银子放在桌上,声音平静。
进了房间,苏凝才开口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就去见陛下,揭发这些官吏?”
林青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逆党在赤林城埋伏我,
京城又有官吏贪污、赋税加重,这背后恐怕有关联。
我若现在暴露身份,只会打草惊蛇,查不到真正的幕后之人,
而且...我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办。”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先住几日吧,查清赋税加重的源头,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再动手不迟。”